午后时光

行云流水

午后时光

文/陈广会

一个平平常常的午后。

夏至刚过，天气挺炎热的。

一栋老式的居民楼，楼体侧面清晰地标着“8-13”。说老式却也有着它的奇特，比如，一楼的住户独立开门，每家都向前伸出一个别致的小玻璃屋。高高的台阶、精美的栏杆，尖尖的屋顶，像一座座童话里的的城堡。楼前面是由花坛围成的几个小院落，花坛里的绿植早已不用物业人员来打理，居民们自己经营得更干净也更美观。此时，桑葚已被摘空，李子和沙果还是青青的未熟，只有满树的樱桃火红地挂在枝头，跟花坛里的卷莲花、郁金香以及顶花带刺的黄瓜相媲美。

三单元这户的门前似乎别有一番景色：高大的沙果树下立着一个橘红色的太阳伞，伞下是一个古朴的石桌和两个石凳，紧挨着石凳延伸着一排座椅，座椅也是橘红色的，给这个绿树环抱的小院增添了很大的亮点。

一点多钟，正是午睡的时候，小院里静寂无声，邻家那只被剪的浑身精光的小熊狗安静地趴在地面吐着黑色的舌头。

　　远远地走来一位身着彩色连衣裙的女士，五十多岁，挽着发髻，眉清目秀的。她在主人的门前停了一下，想是怕打扰午休吧，便径直走向太阳伞，坐下来，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一沓文稿细细地阅读。不一会儿，门开了，走在前面的是位年届七旬的老大姐，白底的花衬衫，米黄色的长裤，个子不高，头发花白，她缓慢地走下台阶，举止间透着雅气。紧随其后的是一位绿衣女子，相对来说她年轻一些，长发松松地系在脑后，挎包斜背着，一副笑容可掬的神态。她俩跟连衣裙女士热情地寒暄，大意是她们早就过来了，在屋里聊天没往窗外看……最后出来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哥，穿着红T恤，中等身材，虽头发稀疏，却精神矍铄，老江湖的风范，她们叫他“社长”。社长一只手拿着保温杯，另一只手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显然是这家的主人翁。绿衣女子抢先走几步接过西瓜盘，把西瓜分给另外两个人，她们也没有客气，你一块我一块地吃了起来。

　　都打理停当之后，他们各自找好合适的位子开始研讨文章。连衣裙女士把手里那沓打印好的文稿分发给每个人，大概三四篇文章，先研讨她自己的那篇《小路深处的惊喜》，写的是她求学路上的所见所感。她站起来开始朗读，抑扬顿挫的，很好听。她读完之后舒了一口气，拿出笔和本，准备记下大家的意见和建议。社长首先对一个词语提出疑意：甬长。女士说是细长的意思，社长说没见到过这个词，便不嫌费事，去屋里拿字典，口里还嘟囔着：信不过手机。社长夹着字典回来时还捎带一盘蚊香，点着了放在三位女子的近旁。此时的绿衣女子也一改她的随意，严肃而真诚地打着手势来阐述自己的观点，建议从明暗两条主线往下推，最终达成思想的统一。连衣裙女士一一记在本子上。接下来是老大姐讲述自己的文章，她是把字打在手机上的，没有写完，但还是迫不及待地拿来与大家分享。她的题目是《我们从八三工程走来》，写的是大庆油田会战初期自己的切身经历。讲冰天雪地里睡帐篷落下了关节炎，讲工作的艰苦和粮食的紧缺，她红了眼圈儿。讲一个淘气的男青年不小心一弹弓打伤了一个女青年的眼睛，男青年没办法便娶了女青年，说这些的时候，她还是红着眼圈儿。这时候连衣裙女士和绿衣女子相视而笑，同时说“活该，自己配药自己吃！”也许这就是年代的距离吧，她俩还一时走不进老大姐年轻时的世界。于是老大姐便开始讲述这对年轻人的一生故事，大家脱离主题，侃起了与文字无关的话题。

　　太阳渐渐偏西了，西院的邻居们开始出来活动了，隔着一排大树，听见他们在聊天，说着说着便开嗓唱起了京剧，接着引来了一声声喝彩。这使得绿衣女子朗读自己作品时总是溜号。绿衣女子的文章很长，写的是自己老师的故事，题目叫做《难忘师恩》。社长说标题有点大，内容写老师和作者个人之间的故事太少，建议换另外一个题目，她记下来，说回去再考虑考虑。

当绿衣女子朗读作品的时候，还来了一位年轻的小弟，说年轻也是五十出头了，他骑着自行车飞一样地进来，找个座位就坐下来听。他不修边幅，坐下后便把双脚从拖鞋里面抽出来放在鞋面上。他语言犀利，思路灵活，不时诙谐地打趣，社长批评他不遵守时间，他也笑嘻嘻地不生气。发表完见解，他说还有别的事，就又骑着自行车飞一样地离开了。看得出社长对他的喜爱和无奈。

伴随着西院的唱腔，东院的几家也开始有动静了。他们把餐桌搬到了老桑树下，杯盘碗筷，白酒啤酒，一片叮当声和说笑声，看来，一会儿必定是一场热闹而愉快的晚餐。社长看看东面，又看看西面，平静地说：我们最后欣赏一篇名作吧，《我们是怎样过母亲节的》。他朗诵得有声有色，大家听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有被两侧的喧声所干扰。

然后，社长宣布，今天的学习任务结束，并布置了下周的作业，要求必须完成。大家纷纷起身离开。社长回屋拿来一袋医用口罩追出来，因为今天有乘公交车的，他怕谁没戴上不了车。绿衣女子拉着连衣裙女士的手说着话，意思是：社长真够暖心的，既像慈祥的父亲又像严格的兄长。这当然是她们的悄悄话，没让社长听见。

走出小区便是公交站点。社长和连衣裙女士送老大姐和绿衣女子上车。老大姐的车先到的，三个人跟她招手再见。绿衣女子的车是后到的，绿衣女子也想回头招手，可是被身后的乘客挡住了，就一步上车再没回头。

社长向西走，连衣裙女士向南走，就这样悠然地离去。

夕阳如火，倦鸟归林。十分美丽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