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和死的选择” 班会稿

窄船人

　　加缪说：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

2020年疫情期间，我们都上过一阵子网课，等网课终于结束，开学返校，短短十来天的时间，内蒙古有七八个孩子跳楼自杀了。什么原因呢？多数是返校后，学校一检测，好多孩子考得特低，因为网课期间没学，净玩了。家长知道之后，就开始修理孩子，孩子一急，就跳下去了。

我们身边也经常有这种新闻爆出来。年轻人轻生，越来越严重。我们做老师的忧心如焚。看着讲台下的你们，常常一阵阵不平静。谁知道此刻看起来如此乖巧的孩子们，内心隐藏着多大的深渊？

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哪个同学曾经产生或“死”的想法？

恐怕你即使有，也未必想说。我感觉很多人会有过这个想法。回想我小时候，就曾经有过好几次被父母惹到气愤至极的时刻，当时真想过死了算了。还好那个时候住平房，也没有同龄人示范这个一跳解千愁的好方法，所以呢，我就这样死里逃生了。你们今天还是遇到了活蹦乱跳的董老师。

还好我当年那几个时刻走绝路的念头没有实现。我庆幸得很。庆幸什么呢？我用多活的这些年，想通了很多事情，反复打量过生命的真相，掂量了生和死的重量，知道了死亡意味着什么。所以，我能在这里跟大家理论一番死亡的问题。然后，你再理解一下刚刚我引用的加缪的那句话。

我不知道大家想过没想过：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每个人都有一些潜藏在内心的支撑自己活着的理由：有人为了父母活着，有人为了孩子活着，有人为了钱活着，有人为了名声活着，有人为了美貌活着，有人为了理想活着。这些东西一拿走，他就活不下去了。你们呢？有很多人其实为了成绩活着。咱别说成绩不好的人的屈辱人生了，就是很多成绩特好的孩子都会活得失衡。北京大学徐凯文老师说，北大四成新生认为是活着没有意义的，他把这个叫做空心病。他们达到了好成绩的目标，但一旦这个目标达成了，再往前看，忽然发现人生好空洞。

我们会发现周围人们活着的理由其实多数都很空幻，一切都像海边的沙堡，海水一冲就坍塌了。

这也不是中国自己的事情。美国精神分析学家、意义治疗学派的创始人弗兰克说过：20世纪最大的悲剧不是两次世界大战，而是大多数人生活在意义的真空之中。他认为当今世界上人们充满了厌倦和麻木不仁，也充满了空虚和无意义的感觉，而这种存在的真空、生活意义的丧失，已经成为今日的大众精神病。中国的情况可能更独特一些，在“没有意义感”之外，还给孩子加上了巨大的考试压力和亲子冲突。

想想真是悲哀，我们活在历史上经济最繁荣的时代，信息最丰富的时代，却是这样的精神状态。

但是事情也并非如此简单。如果细细检视自心，我们还都是有一些积极的信念的。只是时代可能放大了那些消极的，或者我们没给积极的信念成长的时机。比如我观察多年我就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有这样一些信念：

1，人生没有绝路，即使一时不会应对，以后一定能够找到方法（当然这有点拖延症）

2，我不相信人活着没有使命。

我先给大家解释第二条：人活着是有使命的。说起来像一个宗教命题，但不是那么简单。我教物理，我从科学角度跟大家谈：我一直想，宇宙中出现人这种生物是多么艰难，从地球上第一个会自我复制的基因出现，就需要准备多少条件，准备多少年；然后从单细胞到多细胞，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等到高等，从猿到人……如此漫长的迈进，就好像生命的进化有一个宏伟的目标：就为了最高贵最智慧的种族的出现。我们身上每一个小部件，都是那么神奇，我给大家讲过，即使一个肺管里的小小纤毛，组成它的那几个小小部件都无比精巧，差一毫厘都不会成为这个纤毛，这些小部件必须同时进化出来才能不被进化中的用进废退的法则所淘汰，而要同时进化出它们，那种难度简直无法用概率来解释。如果我们去认真打量生命，处处都能显示出它的神奇来，会越看越产生敬畏。

我们把人叫做万物之灵，但我真不敢相信，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竟然可以被分数和高考决定一生，被房子车子这些目标把控一生，从生消费到死，留下被你增加了污染的环境、被你浪费的资源、被你伤害的心灵，就那么不负责任地死去。甚至我常常见到这样说的人：我吃过什么好东西，去过什么好地方，穿过什么好衣服，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我算没有白活，自己这一辈子值了。人吃一顿饭，面前一盘十几条虾，一盒七八个鸭脖，吃不完还扔掉。仅仅为了维持人一天的享受，一二十个动物失去生命。凭什么你的享受要远大于它们的痛苦？我不相信，天地之间的天平如此失衡。我相信人如果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必须有等量甚至更多的偿还或奉献。否则，我们算什么万物之灵？我不相信漫长的进化史，为了进化出一个如此具有破坏性却没有建设性的种族。我不相信我们进化出如此高的智商，如此灵活的手脚，可以操控如此大的力量的人类，最后只是为了一己私欲活上一生，临了不负责任地两腿一伸死掉。人的生命停留在这个层面，太没有尊严了。

所以我相信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有他的使命。这个使命不是要做多大的事情，但是它要你做对的事情。我固执地相信亚里士多德所谓的目的论：一切事物存在必有其目的。对生命而言它就是生存的意义和使命所在。我不相信人天生是来学数理化的，也不相信人天生就是为了来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的，这些也许有其必要性，但事情不能就停留在如此浅薄的地步。人的使命是什么，恐怕每个人自己去寻找。得倾听自己灵魂的低语，看看生命本身如何告诉你。比如我上面那两条根深蒂固的信念，我在很多年里都没意识到，但是后来从很多事上面我慢慢发现它的存在，它们很隐蔽，但越来越清晰。所以认识自己其实很难，自己是个迷，需要慢慢去解开。

我不是在向大家推销这个“生命必有使命”的信念，我是想说，每个人内心深处都会有一些最深的信念，那是灵魂的低语，就像电影《死亡诗社》中所说：“你们必须努力寻找自己的声音。”我们要给自己时间，在岁月中淘洗、在苦难中挣扎，不断打量自己，倾听自己，才能理解自己的生命之迷。一定要活到四五十岁，才能不惑，才能知天命。知天命这个说法很有智慧，知道生命的使命。一定活得足够久、足够认真，才能知道。

　　我不知道你的使命是什么，每个人得自己去寻找。反正你得一天天洗净自己的灵魂，一天天和它对话，才能理解它。也许你到了很大年纪，经过反复掂量，你还是变成了一个坚定地相信生命无意义的人，那起码你思考过。但我相信，凡是认真关注灵魂的人，都会越来越敬畏生命。你会慢慢懂得人们所说的“人命至重”、“死生亦大”真切的含义。而年纪轻轻就认为看透了生命，号称“我有权力结束它”实在轻率。天平的一端，是无比沉重的生命，天平的另一端，是你的一次愤怒、一次纠结，我不相信它们能够平衡。最起码，像霍金说“反正我都要死，不妨做一些好事”，这也算是没白死。否则真的叫做轻于鸿毛了。

所有的宗教都说自杀的后果相当严重，罪过相当于杀人。当然还有堕胎。你想想不是吗？杀掉自己和杀掉别人，不都是害命吗？而害命那是要下地狱的，在其中要受极重的刑法，比世间的一切刑法都严重地多，甚至万劫不复，永世不能逃离。

你可能觉得一死就啥都没了。可你怎么知道这是真的？我跟大家说过，科学家从来没得出结论，说科学和宗教矛盾，相反多数大科学家都是相信宗教的。我不是在向大家推销宗教，我的意思是：不要道听途说，不要轻易否定。万一宗教说的是对的，万一人的生命死后还会继续，万一我们的任何作为都会产生更深远的影响，你知道自杀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不了解生死的本质，它太神秘太沉重，所以要敬畏它，要给自己打量它的时间，去深入理解生活和生命。随着年龄增长，你难保哪一天不会对生命有完全不同的理解。那时，你或许就会庆幸没有自杀。我们不要觉得眼前的感受，就是你以后永远承认的东西。

不要因为受不了的苦而选择死亡。也许只要上天没让你死，那么所有的苦难也都是有它的意义的，且都是可以撑过去的。对苦难也要有敬畏感。纪伯伦说，苦难是披着外衣的知识。只要我们积极面对，苦难总会教会我们很多东西，苦难最大的积极意义就是让我们看清生命的真相，理解自己命定的立足点。而如果我们选择逃避过去，以后它总还会来，且会造成更大的苦难。

我记得我读过的一些书上，有句很令人震撼的话：“人没有受不了的苦”，让我咀嚼了很久很久。但愿你们能理解它的意思。我也跟大家说过：“人生没有绝境”，并且给大家举了《红楼梦》里甄世隐的例子。我以前也有过一些人生的黑暗时刻，我弟弟的一句话给了我最大的力量，他说“人都是活的，活着就有办法。”对，只要人活着，就能找到出路。但是如果我们选择绝路，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堵死了所有的可能性，一切就都终结了。

况且，你失去的仅仅是这些吗？

当然，我们理解每个选择轻生的孩子，都有他巨大的痛苦。比如，有非常过分的家长。很多家长会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给他们留下很深的伤害，很多孩子都会积累不少委屈，他们想惩罚父母的心理有其合理性。

但是你要用这种方式去惩罚自己的父母，那你的惩罚太过了。我们知道失去孩子的父母是什么心理吗？他的整个后半生就废掉了。这简直就是人世间最悲伤的事情，最残忍的事情。有很多父母就会直接疯掉。如果你的死亡又是他直接一手造成的，那种自责就会雪上加霜，这比下地狱的感觉可能还要严重。而且会整整持续一辈子，直到死都不会闭上眼睛。有时不只是毁掉父母两个人而已，而是好几个家庭。我们可以看一看一些电影和文学作品，你看看那些失去儿女的父母是什么心态，你就能知道了。我们对父母有多大的仇啊，需要给他们那么大的惩罚？这可是生我们养我们的父母啊。有时他们只是希望你能好一些，他们只是没有文化、不懂更好的方式罢了。用得着给他们这么大的惩罚吗？

其实惩罚父母，有很多很多方法。比如，忍他们两三年，你就上大学了，以后十年不回来看他们，立刻就把他们收拾得妥妥得。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也有些人的纠结来自其他方面，但是，很多矛盾并不是永远都没法调节的，也许只是我们应对的技巧还不够。多向别人学习一下，多读书思考，总能走出去。就像《侏罗纪公园》里那句话：“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总之要有个信念，人生没有绝路，只要人活着，以后一定能够找到方法。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我的两个信念中的第一个。这种信念能让我们在任何磨难面前都不被打倒，怀抱希望。

有人劝别人自杀这样说：你连死都不怕，那你应该也不怕再多活两天，忍受一下眼前。这总没有死可怕吧？你忍几天，说不定理解就不一样了，事情可能也不一样了。这个想法也很不错。总之，也重大的选择，越要郑重其事，不要轻易选择。

最后，请大家伸出手掌，看看这个与众不同的掌纹。你知道它到底是记录了什么密码吗？仅仅这个手头的事物，我们敢说它没有一点意义吗？无数智者从各种角度解读着：科学的，玄学的，宗教的，永远阐述不完。物理学家法拉第在他《蜡烛的历史》中说：随便观察一个事物，它都会联系着整个宇宙。同学们，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宇宙的行走着的奇迹，希望我们一生的所作所为，配得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