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碑文十五万——李壮鹰书法

北师大遁翁

<p class="ql-block">题目有点俗,但现今标题党吃香,为了引起更多的人注意,请原谅我这个一贯自命清高低调的七十七岁的老人也权且“俗”一回。</p> <p class="ql-block">这是我三十二年前玈居日本时所写的一幅碑文原稿,是代日中友好汉诗协会会长柳田圣山先生写的“良宽传略”。实际上等于良宽诗主碑的副碑。柳田先生原稿为日文,由我翻译成中文并代笔书之,当时先生特别嘱咐,要翻成浅白的文言,字要写成隶书。我当时年轻,也没写过隶书,现在看来写得很稚拙。但柳田先生看了却特别满意,说“这才是真正的汉风字”,马上就叫人发表在他主编的”汉诗”刊物上。因为我是代笔,他作为”润笔费”给了我十五万日元,当时相当于一个日本公司职员一个月的月薪。我坚决不要,说替老师写字是学生应该的,再说我的字也写得不好。但柳田先生执意要给,说“你如不收润笔费,那就作为我这个老师赠给你的研究费吧”。不久,他亲自联系新泻的碑刻会社,把包括我写的在内的多幅碑文稿交给他们,叮嘱“精心设计,精心勒刻”,碑刻好后,运到峨眉山,在清音阁旁建了良宽诗碑亭。</p> <p class="ql-block">上图是峨眉山麓清音阁旁的沙门良宽诗碑亭,亭中正碑为日本高僧良宽咏峨眉桥杭诗,背面碑文出自中国佛教会长赵朴初,左面碑刻的是当时中华诗词协会会长林林的字。右侧为我书写的良宽传略碑文。该碑亭为日方与乐山县联合兴建,迄今有三十多年历史,已成蛾眉名胜之一,为游客必到之处,2009年,被文物保护部门列为不可移动文物保护点。</p> <p class="ql-block">峨眉山良宽诗碑亭的缘起与兴建,绝对是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一桩带有传奇色彩的美谈。沙门良宽,生于1758年,是日本十九世纪的一位高僧,他精研禅旨,又精于汉诗,在新泻出家,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海边发现一段朽烂的桥桩,上面写有峨眉桥的字样,这显然是中国峨眉山下木桥坍塌之后沿着水流漂到长江,从长江几千里漂到海,又从东海漂了几万里一直漂到日本新泻海边的,面对造物做成的这一奇缘,良宽被震撼了,他写下了一首“峨眉山下桥杭”:“不知落成何年代,书法遒美且清新。分明峨眉山下桥,流寄日本宫川滨。”此诗多年来一直受到日本热爱中国文化学者的重视,柳田圣山先生是日中文化交流协会的会长,在他的创意策划之下,一个万里漂海逆流寻源以石还桩的美举徐徐拉开了序幕。</p><p class="ql-block">1990年10月,圣山先生与一些日中友好人士,亲自带着刻好的石碑,坐船下海,沿着当年木桩漂流的路线,反向驶往长江口,再沿江逆流而上,一直来到峨眉山,把诗碑安放在当年良宽梦寐以求的地方。这次活动的整个过程被当时人民日报海外版以整版的超大篇幅登载,在当时文化界引起巨大的震动。赵朴初先生诗咏其事曰:“禅师诗句证桥流,流到宫川古渡头。今日流还一片石,清音长共月轮秋。”我当时还是一个小青年,也无缘认识赵朴初先生,但因柳田先生的因缘无意中参与了此事,而且自己的笔迹也得以忝列于名山名景,真可谓幸运至极。</p><p class="ql-block">柳田先生已过世。我两次去日本,都与柳田先生有关。第一次是1986年参加入矢义高先生的喜夀会,柳田与入矢先生都是日本学界研究禅宗的泰斗,我的第一部著作“诗式校注”是对中国唐代一位禅僧诗论的研究,本书出版后在日本引起注意,我能赴日参会并做演讲就因两位先生的嘉许和衣川先生的绍介。第二次赴日时间较长,从89年一直到92年,拜柳田先生为老师在京都花园大学国际禅学研究所做了三年的留学僧,谓之“僧”,名副其实,我住在京都天宁寺院里,平时与僧为伍,也参与他们的法会和坐禅,柳田先生和入矢先生原都是京都大学的名教授,荣休后都受聘于禅研所,他们都是胡适的生前好友,柳田圣山先生一生保留着僧人身份,又是国际禅研所的所长,在日期间,我每周都要去柳田先生研究室,师生一起讨论禅语录,讨论之前必做茶道。与生性豪放,狂吸烟,猛饮酒的入矢先生不同,柳田先生烟酒不沾,只是爱喝抹茶。这么多年了,还会时时想起他饮茶时恬然宁静之道骨仙风,他是一个真正的禅师,一个真正的佛教徒。</p><p class="ql-block">回国之后,我出版了“禅与诗”一书,在学界引起注意,其实里边的好多內容都是我在日本禅研所研学禅语录时写的。启功先生晚年也喜欢禅,我到他那儿串门,经常谈到禅的题目,后来一位朋友告诉我,启功先生说师大中文系有“三禅”:“大禅是李壮鹰,二禅是赵仁圭,我是第三禅,我的禅和他们的禅不一样,我是馋猫的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