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探茶——走进神秘的拉祜族乡

戴占军

　　南美拉祜族乡，在云南临沧市城区以西五十公里外的高山上。以古树茶叶、原生态风情而闻名。

感谢新结识的朋友新虎兄弟，带我来到神秘的拉祜之乡赏茶看景。

　　南美乡有四个村委会共28个自然村，所处平均海拔近2000米，其中坡脚村是我们此行将要走访的重点。

南美乡属典型的亚热带山地季风气候，常年平均气温十四五摄氏度，其红土壤和丰沛的降雨，非常适宜古树茶生长。

　　临沧是普洱茶原生地之一，而南美是临沧地区古树茶群落分布最广泛的乡镇。全乡有小班区94个，共567亩，拥有成活100年以上、地径15公分以上的古茶树18000多株，年产值近1000万元。

以上表述，给所谓“古树茶”确定了一个普通消费者容易认知的标准，即——存活100年以上，主干直径最少要15公分。低于这个标准的，都不能叫“古树茶”。

而所谓“小班区”，是林地统计、区划的一种方式，与土地确权、林木资源、地理环境、历史习惯等多种复杂的要素相关。

　　云南普洱茶，天下闻名，品类也混乱到几乎没有人能够说清的地步。普洱茶的原茶，统称“云南大叶种”，但却包含了上百个细分的、不同名称的品种。比如南美拉祜族乡，其古树茶为“大理大叶种”，而与它一沟之隔的双江县冰岛村，其古树茶却是以“勐库大叶种”为主。

 所以，虽然我爱喝茶，虽然我对茶道略知一二，但说起普洱茶，特别是这个“种”、那个“种”，依然是一团浆糊。

　　还有一种说法，说南美乡的古树茶，“茶种是大理种，品种是勐库大叶种”。而另有权威资料，是把“大理大叶种”与“勐库大叶种”等，相提并论的。

我一个文科生，真的发蒙！什么叫“茶种”？什么又叫“品种”？难道“茶种”说的不是“茶品种”？而“品种”，说的不是“茶的品种”？为此，我在新虎兄弟与当地茶农合作的茶山上，越想越不明白。问问吧，又怕朋友笑话咱孤陋寡闻，只好装聋作哑暗自嘀咕。

看来，人要是没文化，茶都没得喝！

　　我此次结识的新朋友新虎兄弟，姓俸，是临沧傣族人。早年从军戍边，退伍后不给政府添麻烦，开了一座茶庄自谋出路，专营南美古树茶。

我曾在他的茶叶店里小坐品茗。他出品的“南美古树茶”和“冰岛生普”，绝对是茶中上品！本来生意好好的，赶上新冠疫情，市场突然萎缩，只能苦苦支撑。

新虎兄弟的古茶树基地，就在南美乡坡脚村附近，他与当地拉祜族茶农很熟悉，所以车行山间，时不时停下来与人寒暄问候，而我刚好可以乘机抓拍。

　　拉祜族是我国古老的民族之一，所用语言拉祜语，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我国目前有拉祜族人口50万左右，分布在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绝大部分人口聚居在澜沧江西岸，即临沧、耿马、澜沧、孟连一线。此外，在缅甸、泰国、越南、老挝等国家，也有拉祜族分布。

在古语里，“拉祜”是“老虎”的意思；另有解释说，“拉”是“老虎”，“祜”是“烤肉”，合在一起是“烤虎肉吃”。可见拉祜族民风强悍，也见出古代澜沧江两岸，曾有老虎栖息，并为山民所崇拜。

　　不过，现在的“拉祜”，有了新的含义，“拉”意为“手拉手、团结”，“祜”意为“幸福、美满”。“拉祜”的新语义，应该是解放之后的产物。

就我观察，南美乡拉祜人现在日子过得不错，经过脱贫帮扶和发展特色经济，特别是茶产业经济，拉祜人的生活水平和幸福指数大幅度提高。如今几乎家家有机动车，有新房子。据说，即使是在目前新冠疫情茶产业不景气的情况下，如果你家拥有一棵四五百年的老茶树，承包给外来茶叶商，一年也可获利四五十万元。

古茶树，甭管它是“勐库种”、“大理种”还是别的什么“种”，只要是生长存活的年头足够长，那就真正成了当地拉祜人的“摇钱树”、“幸福树”。

　　从地理标志的概念而言，普洱茶是以云南大叶种晒青茶为原料，并在地标保护范围内采用特定的加工工艺制成，具有独特品质特征的茶叶。

这个保护范围，说法不一，但西双版纳、临沧、普洱市等地区，肯定是在这一范围内。如西双版纳勐海县布朗山出产的“老班章”和勐腊县易武山出产的易武正山茶；临沧双江县冰岛寨（又称丙岛）出产的冰岛茶和临翔区邦东乡出产的昔归茶，等等。这些“品名”，在行业中名望极高，行情好的时候，价格曾炒到上万甚至数万。

　　下图即是冰岛寨冰岛山及周边茶山，与南美乡坡脚村一沟之隔，山沟里如今正在修建高速公路，通车后物流将更为便捷。而出产“昔归茶”的邦东乡，与南美乡也是近在咫尺。所以，在我看来，南美的“坡脚茶”，应该兼有“冰岛”、“昔归”两大名茶之妙。

　　事实确乎如此。我品尝了新虎兄弟送我的南美乡坡脚村出产的古树普洱茶，绝对上品，茶汤润黄淳透，香气绵锐幽深，口味甘凛醇厚，绝对不输他人。

茶产业的水很深，不知谁弄出个“班章王、易武后”的说法。所以在茶叶行当里，“编故事”、“唱歌谣”很重要。

要说“坡脚茶”有什么不足，就是“故事”还没讲好。

　　有人考证说，银生城茶叶，是普洱茶的祖宗。即用于制成普洱茶的所有类别的云南大叶茶种，最早都是出自银生城。

依据是清朝阮福在《普洱茶记》中言：“普洱古属银生府。则西蕃之用普洱， 已自唐时。” 宋朝的李石在《续博物志》中也有记载：“茶出银生诸山，采无时，杂菽姜烹而饮之。”

不过我对这些说法存疑，感觉“云南大叶茶种”，不一定出自银生城这一个地方，否则也不会在品种、品名等概念上如此混乱。再说，银生府即银生城的建立，是南诏古国时期的事情，大约发生于唐朝永泰元年即公元765年前后，距今仅有1250多年。而可信的历史记载，普洱茶历史非常悠久，早在三千多年前，武王伐纣，云南先民濮人就曾献茶给周武王，只是那时尚无普洱茶这一名称。

　　所以我认为，银生城应该是“云南大叶种”的集大成者，或者是重要种源之一，抑或是种源传承者。总之把它说成“唯一”，道理上讲不通。

而“普洱”一词，据称最早见于元朝。说云南有个出茶的地方，“蛮语”称为“步日部”，后来写成汉字，就成了“普耳”，进而演化成“普洱”。从此，原本没有名称的云南茶叶，有了“普茶”之谓，直到明朝末年，才正式称呼为“普洱茶”。

　　尽管有了统一的名称，但“普洱茶”概念之乱，依然在茶界首屈一指，这是谁也否认不了的事实。你可以说，这一现象反映了普洱茶历史丰厚、品种繁多；但是，这么个乱法，往往也让普通人无所适从。

包括思茅市改称普洱市，而普洱市又不能代表“普洱茶”，包括“班章王易武后”、“冰岛”、“昔归”等普洱茶中的精品，皆不出自普洱市。所以这一发生在本世纪的“思茅市改普洱市”，实在让人看不懂。

　　在植物学家眼里，所谓“云南大叶种茶”，即是“阿萨姆种”。“阿萨姆”是拉丁名的中文直译。但在1981年，某著名植物学家建议把“阿萨姆”改用中文名“普洱茶”，这一建议被广为接受，但在中国大陆以外，“阿萨姆”还是“阿萨姆”。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由于在学术意义上的茶种使用了“普洱”这一名称，加剧了种名(普洱茶种)、地名(普洱县、普洱市)、茶类名(普洱茶)和品种名(普洱大叶种)的重叠和混用。很多人认为，这是“普洱茶”之乱的重要原因。

不过，乱归乱，但正宗普洱茶的口碑和市场地位，却无以撼动。除了妙不可言的口感，普洱茶中含有多酚以及多种微量元素和维生素，具有生津止渴、除油去腻、清心明目、暖胃提神、减肥健体等作用。因此，如果我们别太矫情，管他什么“阿萨姆”、“大叶种”、“生普熟普之争”、“思茅普洱之变”……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抛诸脑后，有好茶，喝就是了！

　　这位近百岁的拉祜族老妈妈，是我在南美乡和坡脚村，接触的唯一一位穿着民族服饰的拉祜人。画面中与她攀谈的，就是我文中提到的傣族退伍军人俸新虎。

南美乡坡脚村，是一座古老的拉祜族村寨，但日常穿着民族服饰的村民，现在已经很少了，所以，老阿妈的这一身“原生态”，拍来很是难得。

　　拉祜人热情好客，民风淳朴，但似乎特别不喜欢面对外人的镜头，有人给他们拍照，他们大都会迅速遮掩、躲避，甚至会朝你发脾气。如果不是新虎兄弟因茶叶生意常来常往，与老阿妈半熟脸，我是绝对不可以这样从容拍摄她的。

看到过很多在少数民族地区摆拍的摄影作品，所谓少数民族妇女，有的是模特假扮的，有的是领导安排的，有的是花钱请来的，总之，不是花枝招展，就是花团锦簇，美得像话本绣像里的人儿。其实，真哪儿有这事儿啊？！

　　我很少留影，但能和近百岁拉祜族老妈妈合影，真的是机会难得。所以我把相机塞给新虎兄弟，赶紧凑到老人身边。

忘了介绍，俸新虎作为自主创业的退伍军人，不仅茶产品和茶生意做得好，还是摄影达人。他拍摄的许多照片、短视频，在网间拥有一批粉丝。所以，我在临沧、南美期间，他为我拍了不少。看看他抓的这些镜头，可以说在我之上，或者说不在我之下。特别是对我这个凑到身边的外来的“大胡子”，老人家很警惕，也有些不情愿。而新虎捕捉到的神态，准确且传神，真的难能可贵。

　　果然没拍几张，老人不让拍了，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站起身走到屋里。屋子里黑洞洞的，人眼一时很难适应，除了灶火和烧得乌黑的炊具，好像再没什么家什了。

我把感光度提升到ISO10000，这是我那台老佳能相机的极值了，还要使用最大的光圈匹配1/30秒的慢门儿，这样才能勉强成像。谁知拍了没几张，老妈妈不愿意了。她说的拉祜语在我听来和“印第安语”没甚不同，虽然一句都听不懂，但她的神情和意思并不难理解，就是——再拍我呼你！

　　只好草草收场，退了出来。

不是老人家不友好，而是她不喜欢面对镜头，不喜欢被人打扰。

还记得我在芒团傣族纸文化村拍摄的那个傣族老汉么？当时我也脱光了脊梁，与他“打成一片”，果然拍得很顺。不过我觉得，“脱拍”这一招法，在拉祜族老妈妈这儿，肯定不好使！所以未敢造次。

托新虎兄弟的福，能拍到这些，已经很知足了。

　　拉祜族服饰特点鲜明，以宽松、大方、黑蓝两色和鲜艳的色彩搭配为主。尚黑，是拉祜族服饰的标志，服装大都以黑布衬底，用彩线和色布缀上各种花边，色彩既深沉又有跳跃感，对比鲜明。

妇女的服装款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右襟黑色长衫，如下组图片第二张照片中的人物，可惜我没能抓拍到她正面——见到相机，她迅速转身，拔脚就走，不让拍——另一种是开襟短衫，类似汉族的对襟小袄，只是没有立领。妇女大都裹黑布包头或彩色头巾，小腿穿戴护腿套，护腿套上绣有花纹图案。惯戴耳环、手镯，以银饰为主，像老阿妈这样朴素，手腕上只戴彩绳手链的，很少见。

　　拉祜族妇女，还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几乎人手一只长杆烟袋锅。下图中的那位妇女，就是口衔烟袋嘴赶路的。可惜她不让拍，我也没有死乞白赖。

尊重所摄、拍而随缘，是摄影人的基本道德和素质。不过，没有捕捉到“烟袋形象”，让我后悔到现在！

　　下图中的这个小伙子，是俸新虎的合作伙伴，姓罗。

他是南美乡的第一个大学毕业生，为了促进家乡的经济发展，毅然回乡创业。

据说，小罗家有一棵古茶树王，在坡脚~冰岛茶圈内也是赫赫有名，仅这一株古茶的年收入，就够买一辆上档次的小轿车。不过，受新冠疫情影响，茶市场大滑坡，今年算是打水漂儿了。你看小罗的表情，都愁成什么样了！

　　历史上，南美乡的古树茶和烟草种植，就是当地经济收入的两大支柱，“卖茶发家、吃烟度日”，是这里的传统。

普洱茶是云南少数民族带给世人的一份珍宝，而茶文化是少数民族兄弟姐妹们为中华文化作出的巨大贡献！

　　拉祜族历史悠久，曾有黑拉祜、黄拉祜、白拉祜之分，自称拉祜纳、拉祜西和拉祜普，他称有锅锉、果葱、苦聪、黄古宗、倮黑、黄倮黑、缅、目舍等等——离开资料，我也说不全！

拉祜族虽然没有自己的文字和以文字记载的文艺创作，但其历史渊源很长，口头文化丰富，拥有很多传说、神话、典故、谚语。

　　据人类历史学家考证，拉祜族源于古氐羌，属古氐羌遗裔，生活在青海湖流域一带，早期过着游牧生活，约在春秋战国时期，举族迁入云南。

在拉祜族自己的发源传说中，其祖先原来是过着狩猎的生活，为了追逐窜入密林中的一匹马鹿，误入南方，从而发现了水草茂盛之地，由此开始从北向南迁徙。

拉祜族服饰、习惯和生活状态，兼具早期北方游牧文化和近现代南方农耕文化的风格特点，狩猎和采集，是他们的生活常态。我猜测，一定是老虎没的打了，拉祜人才转向了“农耕新常态”。

　　如今，南美乡农林业兴旺，是较早脱贫的少数民族地区，十几年前农村经济收入就达到了人均千元以上。以茶叶、核桃、烟叶、旅游等特色产业为支撑，近年来南美乡经济社会发展驶上快车道，农村经济总收入达6000万元以上，农民人均纯收入达5000元以上。

目前因为疫情，南美乡经济下滑只是暂时的，从产业优势、生态优势和区位优势看，南美乡发展后劲十足。

　　坡脚村由十来个自然村组合而成，散落在海拔1700米以上高山间，有农人一百多户，人口七百多人。

我一个人冒雨在村里转了转，很安静，只见家禽，未见村民。偶有孩童喧哗嬉闹声，却游丝一般飘飘荡荡、若有若无的，不知出自哪里。

遇不到原住民，便没甚生气和趣味，而房屋建筑等经过扶贫改造，已见不出我们想象中的风情样貌，所以让人兴致不高。

　　不过，普遍存在的房屋立脊墙面上的宝葫芦造型，还是十分惹人眼目，感觉应该大有含义。但问过俸新虎与他的合伙人小罗，回答却都含含糊糊，语焉不详。

后来翻阅资料，才知道南美乡一带的拉祜族民间，有崇拜葫芦的文化传统，这与一个古老的传说有关。

　　拉祜族所崇拜的至高无上的厄莎神，不仅创造了天地，还创造了葫芦籽，并种植葫芦孕育人类。

但麂子这种动物很讨厌，它踩断了葫芦藤，还把葫芦踢到河里。葫芦顺流而下，如果沉入大海，葫芦里正在孕育的人就没命了。经过螃蟹、鲤鱼、乌龟等接力护送，葫芦终于上岸。

但是，被封在葫芦里的拉祜始祖扎迪和娜迪出不来，所以就使劲折腾。动静引来了小米雀，它用嘴试图啄破葫芦，放出里面的人，但却没有成功。最后，还是老鼠赶来帮忙，咬开葫芦，让扎迪和娜迪诞生，从此有了拉祜族的繁衍。

所以，拉祜人最恨踩断葫芦藤的麂子，见了就猎杀；最敬重小米雀和老鼠。而葫芦，是拉祜人的根，所以受到特别的崇拜。

这就是坡脚村家家户户房屋上饰有葫芦图案的原因。

　　葫芦在拉祜人精神意识里地位崇高。其实在整个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葫芦都有非常美好的寓意，被视为“宝”，常被称为“宝葫芦”。

在民间传说中，无论是汉族、拉祜族、彝族、苗族等，很多民族都有关于葫芦的美好传说。动画片《葫芦兄弟》即“葫芦娃”，现在有许多文化衍生品，毫无疑问其初创受到了各民族民间文学的影响。

在汉族的葫芦传说故事中，甚至赋予了重大的政治理想。比如十个葫芦兄弟孕育出世后，齐心协力，推到了长城，战胜了秦军，把秦始皇扔到海里喂了王八，彻底结束了他的威权残暴统治，让人们过上了自由美好的日子，等等。

　　而在中国各民族传统文化中，葫芦象征着吉祥如意、子嗣兴旺、婚姻美满、健康长寿、镇宅驱邪等美好愿望。比如在我们的传统语汇中，有“合卺”一词，什么意思？很多人答不上来。“合卺”常被用来表述“合婚”或“成婚礼”，其实就是两个葫芦瓢合在一起喝交杯酒的意思。

所谓“卺”，是剖成两半的匏瓜（葫芦科中的一种），古人结婚时，新人各持一半，俗称“瓢”的便是，内中盛满酒，新人对饮完婚，是为“合卺”。可见不仅葫芦是吉祥宝物，连它做成的“瓢”，都是人间极美的证物。所以在南美乡间，“葫芦上房”，也就顺理成章了。

以后办婚礼，男女新人别再捏着高脚玻璃杯喝红酒了，一人掐一只大葫芦瓢，咣咣对饮，何其美好而豪迈哉！

　　鸣谢庞老弟，鸣谢新虎兄弟，鸣谢我弟王川和小乔妹纸。更要由衷感谢热情款待和接受我访拍的各民族兄弟姐妹等等。在云南，在临沧、耿马、南美、中缅边境，疫情封锁之下，能有如此愉快之旅，此生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