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畅想曲

戏溪堂王楚

是夜，皎月似水，它渗过高楼大厦间的缝隙，悄无声息地倾洒在身上，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因防控新冠疫情之故，夜市已关门歇业，除了偶尔经过的洒水车、扫地车，街面上鲜少有夜行人，没有杂物堆放，没有车辆乱停，原本狭窄的小巷陡然通畅，竟显得十分宽阔。寂寞的路灯显得无精打采，慵懒地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淡淡的花草清香飘散开来，不断沁入鼻息，似乎在提醒当下的时令，可是纵然置身于人间四月天，街头的清幽依然让我觉得微冷。

远处高楼里有零星的灯火被星辰点亮，与星空连成了一体，圭塘河岸、人工湖里的蛙鸣似乎比往年早了一些，时而似人们清闲时随意哼着小调，时而似打情骂俏，时而似诉说往事，时而似歌颂现世安宁，蛙声此起彼伏，其生命的律动在夜空中飘荡，清冷的夜色中仿佛多了一丝暖色调。夜色里的这一丝清趣，让这个夜晚不显得那么单调和无聊。

望着远处高楼里零星的灯火，此刻我内心无比空明。那里也许住着怕黑的女子，他的亲人或许正驻守边疆，或许正在熬夜加班，如我这般。没有爱人的呵护而独守空房，她的孤单寂寞无人知晓，除了用灯光来驱除内心对暗夜的恐惧，大概别无选择，即便此刻的中旬月是如此的皎洁，没有了心上人的陪伴，她亦无心去欣赏。

这种小女子心境，与当地治安的好坏应无关联，或许是她小时候听多了狐妖鬼怪的故事，或许是她天生胆小。长沙的治安似乎极好，人们都安居乐业，车来人往之际，阡陌交通，井然有序。而到了晚上，夜色中警灯闪烁，那是警察在武装巡逻，街头闪烁的还有红外线，那是遍布每一个角落的天网探头，它像极了疏而不漏的恢恢天网，更像哨兵，默默地巡视着眼前的每一寸土地。

探头之下或许没有隐私，但这样能够给予民众安全感的现代文明，显然利大于弊，作为娱乐之都，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似乎无人在意隐私的泄露，也许是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也许是因为坦荡，所以安然，长沙城内隐约呈现出了一种君子之风。

这个宁静的夜晚，夜巡的警察似乎成了摆设，显得可有可无，他们或许希望天下无贼，这样的夜晚真的适合在家陪伴自己的亲人。然而打从动物进化以来，虽然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人性中依然留存着动物贪婪的因子，不可否认。除非社会发达到了按需分配的高度，否则天下无贼便绝无可能。

车轮滚滚，在全面进入互联网时代之后，我们已告别了积贫积弱的日子，人们不只是为了生存，更注重生活，开始爱惜羽毛，在意自己的名声。社会的进步，让夜巡的警察在人们的眼中渐渐变成了一个没有敲锣，也没有喊平安无事的古代更夫。

三十年的岁月变迁，长沙早已不复曾经。遥想当年，带着两件换洗衣裳，我孤身踏入长沙，其情其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走在老城区那狭窄的巷子里，两旁的楼房只有两三层，低矮的木质结构因久历风雨的侵袭，充满了岁月的沧桑，屋檐下凌乱地堆放着藕煤、自行车等一些生活用品，窗户外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像极了万国旗。巷子实在太狭窄，衣服遮挡住了头顶的阳光，如果是阴雨天，你便能感受到小巷子的昏暗。

长沙城原不过是东到湖南旅社，西到到沿江大道，南到南门口，北到兴汉门的狭小区域。几代人蜗居在一间几平方的小屋子里，几家共用一个厨房，走廊上堆满着各家杂物，凌乱不堪入目，而这在当时是一种极其普遍现象。

工厂里刚上班的单身小伙子、小姑娘则是几个人挤一间宿舍，如果谁的男(女）朋友来了，其他人就会自觉地出去，给他们留下独处的时空，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他们期待结婚后，经过漫长的排队能分到一间房。大多数时候，他们依然只能把蚊帐放下来，让床上的区域成为相对私密的空间，过自己的二人世界。其时人生最大的期待是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

我们六个大汉挤在单位租赁的房子里，七八个平方的房间摆着三张上下铺，木板床铺并不结实，睡上铺的兄弟年轻好动，时常弄得床铺咿呀作响，我老是提心吊胆，时刻担心他压垮床板，掉下来压到睡梦中的我。

谈了女朋友的同事在天心阁附近租了个小房子，其女朋友不在的时候，我们便去玩双百分，晚了挤在一张大床上睡，他家没有卫生间，如厕要出门七弯八拐走很远一段路，小巷里没有路灯，石板路高低不平，皮鞋与石板摩擦的声音传出好远，显得极是清脆。

我曾在月夜探寻过长沙的古迹，比如平地一声雷、一步两搭桥，当时许多长沙本地人也不知道其来历，后来我与一个老娭毑闲话家常，才揭开了岁月的沧桑与厚重。平地一声雷原来不过是一口井，因为名字霸气，渐渐成了一个地名。城东墙根下，有一口千年古井，井可见底，水注旁穴，投瓮入汲，滃然有声，其声若雷，时人称平地一声雷。我曾想象了一下百家共饮一井水的和睦场景，那画面似乎很唯美。

我曾经极不理解一步两搭桥的含义，一步路为何要搭两座桥？后来听当地老人娓娓道来，才豁然开朗。原来不过是唐朝时期，护城河上搭建的并列的两座桥，因两桥仅一步之隔，当时人们戏称为一步两搭桥。

斗转星移，后来护城河没有了，桥也没有了，这里变成了一条小巷，一步两搭桥的地名却流传至今。现在小巷没有了，早已高楼林立。

寻访古迹，除了天心阁，恐怕只剩下文夕大火中幸存的中山亭，依然孤零零的立在清冷的街头，尘封着一段苦难深重的历史。

哪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长沙的商业繁华集中在黄兴路五一广场一带，后来穷怕了的长沙人开始穷则思变，下河街小商品批发市场、晏家塘塑料制品批发市场、黄泥街图书批发市场，将复制克隆技术发挥到了极致，造就了许多暴发户。腰别寻呼机，手持大哥大绝对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对于上班族的我来说，只能是遥不可及的梦，后来兴起的宝南街手机市场售卖的水货，价廉物美，当自己拥有寻呼机、手机的那一刻，总觉得这梦圆得不是那么真实。

饥寒起盗心，让世事变得复杂。这世间从不乏幻想一夜暴富的人，为不劳而获而铤而走险，他们或狗偷鼠窃，或妙手空空，或杀人越货，甚至明火持杖，成了江洋大盗，世纪大盗，这些初入长沙后的经历，教会了我什么是世事沧桑。悍匪张军、周克华留给长沙人的巨大恐惧，至今仍深植骨髓，刺痛着他们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横行无忌的飞车党，让人防不胜防，八一路五里牌率先打挂出飞车抢劫者，一律开枪击毙的横幅，然而没有科技的支撑，警察蜀黍也是疲于奔命，广州街头甚至出现了斧头帮、砍手党。时代在进步，当街面布满天网视频探头后，这些时代的灰色调，在历史滚滚车轮的碾压下，如今早已销声匿迹。

月华下万物沉睡，时光仿佛静止，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远超贞观之治时期的盛唐。然而一个伟大时代的缔造，总离不开那些极具情怀的人民。心忧天下，敢为人先，长沙这三十年的飞速发展，离不开长沙人那百折不挠的精神。

“四面云山皆入眼，万家灯火总关心。“

三十年前我第一次登临天心阁，就被这对联里的家国情怀所感染，其激情澎湃，热血沸腾的情景犹在眼前，它蕴含着湖湘文化的精髓。

禾下乘凉梦，我每每为袁隆平先生的家国情怀所感染，袁先生真正让天下人实现了仓廪实而知礼节。如果贾谊泉下有知，他一定很欣慰。

仓廪实而知礼节或许只是贾谊先生的美好愿景，眼前的美好好得让外国人嫉妒。当年我刚到长沙的时候，未曾想过有一天，到处都是花园式的小区，我也可以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未曾想过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私家车，穿行在干净宽阔的马路、交叉纵横的高架桥上，出行极为方便；未曾想过出门就能够坐上藏身于地下的轨道交通；更未曾想过不用出门就可以购物，想念一个人可以打视频电话，可以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时光不过走了三十年，一样的月色，不一样的景象，幸福安宁是此刻我能想到的最贴切词汇。

这样的画面定格在月色里，真的美极了，其实长沙不过是中国社会生活中的一个缩影，中国已富强了，昂首屹立于世界之林。同样都是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中国这三十年的发展变化，为什么超越了历史上任何一个三十年、甚至三百年？我不禁追问。

我沉思良久，答案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

月华依旧，我知道这样的美好一定会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我轻轻地哼起长沙的老童谣：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爹爹，爹爹出来买菜，肚里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烧香，肚里坐个姑娘，姑娘出来绣花，绣杂糍粑，糍粑跌得井里，变杂蛤蟆......

注：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