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徐新

高小峻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的外婆徐新,生于1886年,清光绪年间,江苏江阴人,逝于1972年,享年86岁。外婆一生历经三个朝代;清朝、中华民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婆生于积贫积弱的晚清,经过两次鸦片战争,战败的清朝割地赔款,丧权辱国。而东邻日本,经过1868年的明治维新,逐渐崛起,引起中国朝野上下,维新变法思潮兴起。外婆当时名新,也有顺应潮流之意吧?相比于女孩名充斥芬芳珍珠,招娣根娣等,也是一种脱俗与进步的表现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婆受封建礼教束缚,双足从小被缠,脚骨严重变形,像两个三角粽。当年的痛苦可想而知,也造成行动的不便。外婆小时候也读过几年私塾,所以认识一些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公是江阴城内的教书匠,外婆成婚以后,从1911年怀孕生子,到1925年,先后生下七个小孩,其中除一位夭折外,存活六位,三男三女。長女就是我的母亲,因生于辛亥年,所以取名为义。外婆从此相夫教子,数十年如一日,操持家务。尤其是抗日战争以后,日本鬼子占领了江阴,外公被日本鬼子吓死,外婆更是孤儿寡母,含薪茹苦,历经艰难。一次在逃难途中,外婆小脚不慎滑入列车与站台间的缝隙,引起人群的惊呼,虽没骨折,但也伤了皮肉与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母亲1935年大学毕业以后,四处寻找工作,逐渐承担起长女如父的职责,母亲將每月微薄工资寄回江阴,贴补家用,外婆则拖儿带女,勤俭持家,撑起了一家人的艰难生活。经过十多年的不懈努力,母亲逐一把弟妹从江阴,拉扯到南京、重庆、上海等地,读书和工作。外婆的六位子女,四位大学毕业,两位师范和高中毕业,从中走出来一位医生,两位工程师和三位教师,在当地创造了一个励志的传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江阴当地子女称母亲为恩娘,孙辈称外婆为好婆。60岁以前,外婆承担起恩娘的角色,60岁以后,外婆又承担起恩娘和好婆的双重角色。40年代末开始,外婆先后在江阴为二舅的尔基哥和明珠妹,为北京二姨的南妹和小姨的怀林弟,为武汉大舅的俊、萍二妹,从呱呱落地始,又奉献出自己的涓涓爱心。更不要说我自小从南京到江阴,再到上海,然后到北京读幼儿园中大班,回到上海读小学与中学,我一直和外婆生活在一起。一直受到外婆的照顾和关爱。细细数来,除了在美国小舅的三个子女外,我们在大陆的14位孙辈,其中半数从小就受到外婆的恩惠和无微不至的呵护,沐浴在温暖的阳光和雨露滋润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婆是一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人,她平时话不多,但她用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地影响和感染着我们。外婆喜欢用江阴的老话来告诫我们,我印象最深的是三句。一句话是要我们不要嘴馋,她说:三寸喉管一过,一切味道都没有了。另一句话是要我们自强不息,她说:狗眼看人低,要获得别人的尊重,必须自己有本事。还有一句是看人挑担不吃力,说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面对北京的冰糖山楂、茯苓饼与各类果脯,面对上海的美味冰淇淋、奶油雪糕和汽水,第一句话往往是管不住我们孩童时馋嘴的。但理性的思考,确实是这亇理,除了各种美食,乃至金钱、权力等,多是过眼烟云。第二句话倒是从小使我形成了一股不服输的劲头,陪伴我克服坎坷人生途中各种艰难困苦,坦然面对形形色色的狗眼。第三句话使我牢记凡事要换位思考,体谅别人的艰难与困苦,将心比心,以心换心。这三句活虽然简单,朴素,但实际充满哲理,对我的成长,待人处事,帮助不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50年代中叶,我们还住在同孚大楼,社会上在开展扫盲活动,外婆虽然已经70多岁了,她把我们用剩下来的铅笔头收集起来,並把练习本上的空白纸装订起来,利用空闲时间,戴上老花眼镜,坐在方桌子旁,一笔一划地练习写字。后来我们搬到茂名北路,外婆已经80多岁了,她还在装订起来的写字本上,用铅笔头抄写金刚经和南无阿弥陀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婆晚年的最后两年,由于骨折是躺在床上度过的。1971年,随着基辛格访问中国,远在美国的小舅也回到了中国,来看望阔别20多年的老母亲。小舅是40年代中叶,考取了庚子赔款到美国留学的,一直在美国的美孚石油公司工作。长期在海底石油勘探中从事技术工作,享有多项专利。那天,我陪着小舅,来到石库门房子的中厢房,小舅坐在床边,看着卧床的母亲,连声叫着恩娘恩娘,眼中流出了滴滴泪花,似乎外婆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小儿子了。第二天外婆还问我,昨天那个男人是谁?但我以为外婆是心中明白的,也是高兴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小舅回国后的次年,外婆就与世长辞了。那天,我和母亲陪伴在外婆的身旁,母亲把金刚经的绸缎布盖在外婆的身体上。我和母亲,在外婆的床边守了一夜。母亲告诉我,在这最后两年,外婆躺在床上,经常喚着我的小名:小毛什么时候能从安徽回来呀?我听了,心中一紧,默默低下头,黯然神伤。</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婆离开我已经整整50年了,今天,我也已经是70多岁的老人了,但外婆,你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永远和我在一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写于2022年7月18日</b></p> <p class="ql-block">1955年摄于上海人民公园,后排左起母亲、外婆、二姨,前排左起峨姐、魏哥、我、南妹。</p> <p class="ql-block">左起母亲、外婆、二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