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港继散文随笔之五十一————《一个下午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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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一个下午的美好时光</b></p><p class="ql-block"> 张港继</p><p class="ql-block"> 自然醒来。四周静谧空荡,像放了寒暑假的校园,又如三更半夜走进灯火阑珊的广场。</p><p class="ql-block"> 坐对一堵书墙,点燃一根烟。渐渐的,受想行识被烟雾填满。坐久了,又胡思乱想起来。蓬莱方丈瀛洲,老家那棵老樟树,周郑交质,今天的猪肉一斤涨了好几块钱。</p><p class="ql-block"> 杨绛女士好像曾对我说过,你的问题在于书读得太少,而想得太多。</p><p class="ql-block"> 读书吧。书如孙悟空身上的毫毛,什么都可以变来。续读《资治通鉴》。才翻开就碰到拦路虎:“晋纪一,起旃蒙作噩,尽玄黓执徐,凡八年。”百度,翻查资料,方才弄懂。天干地支,变化无穷。再续读《南华经》,玩味一段“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似乎有了新的领悟。“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如金圣叹所言,不亦快哉!良久,又嗔怪自己号称半个世纪的阅读,竟大多是囫囵吞枣抑或不求甚解。大学时,中年时,曾认为自己如半仙什么都懂,如今到了晚年,反而回归幼时,觉得一切都不懂了。</p><p class="ql-block"> 人生四个认知阶段: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知道自己不知道,知道自己知道,不知道自己知道。愚钝如我,穷其一生只能达到第二个阶段——读到深处,书到用时,知道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实在太多。继而一想,学海无涯,又,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就是经读耐读得反复读。《资治通鉴》,伟人都反复读了十几遍,何况我等庸庸碌碌之辈呢。</p><p class="ql-block"> 凡事急不得,慢慢来。好日子,值得慢慢细细地品尝。</p><p class="ql-block"> 读不下去,写不下去,想不开去,就出去走走吧。</p><p class="ql-block"> 夏日艳阳,下午三四点了,依然晃人的眼。</p><p class="ql-block"> 院子里,桂花树新老交替的嫩叶顽强地承受着烤问与磨炼。春天叽叽喳喳的鸟儿不知道迁徙到哪儿避暑去了。</p><p class="ql-block"> 一群蚂蚁正在搬运一块骨头。一根烟大小长短的骨头,或许是蚂蚁一大家子三五天的口粮。十几只蚂蚁,齐心协力,扛着骨头,艰难地行进。我想,蚂蚁应该也会喊劳动号子,如原始人祖的“杭育杭育”,只是我们听不见,也听不懂。正前方,一段树枝挡住了去路。对于蚂蚁,一段树枝或一块土坯,就是一座高山,牛的一泡尿,不亚于2011年日本那场海啸。</p><p class="ql-block"> 我蹲下身子,看着蚂蚁如何翻越这座“大山”。群蚁中,无一蚁袖手旁观,无一蚁拈轻怕重,它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努力向前,向前,向前。靠近树枝,几只稍大些的蚂蚁站在前面高高举起骨头,中间的挺起脊梁硬扛,后面的强力推着。眼看就要翻过树枝了。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骨头滚落下来。蚂蚁们组织了第二次冲锋,又掉了下来。不埋怨,不争吵,不停留。第三次,终于翻越了“喜马拉雅山”。几只小蚂蚁露出了胜利的笑脸。面对蚂蚁们的壮举,不禁想起了阿尔贝•加缪那篇著名的哲学随笔《弗弗西的神话》结尾的话语:“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p><p class="ql-block"> 蚂蚁负重行进在路上。接下来我该干些什么,却四顾茫然。</p><p class="ql-block"> 刚刚退休,最最富有的,是悠闲的美好时光。仿佛长江大河里偶然涌入岔道的溪流,陡然减速,甚至停下来。</p><p class="ql-block"> 手机是好东西,却依赖不得。看久了,看多了,觉得甚是无聊。可恼的是,廉颇老矣,还偶生曹阿瞒“老骥伏枥”的情绪。手机上看书,眼睛发涩胀痛。而那些打着括号,自诩为“深度好文”“经典”“辟精”“醍醐灌顶”“终身受益”之类的文章,大多说得像鸟叫——好听,可谁做得到呢?不消说你我,估计连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也难乎其为。不看也罢。</p><p class="ql-block"> 刷抖音,如打麻将,久了,会上瘾。一坐下来,手痒,不自觉地就刷上了。刷,刷,刷,一个下午的美好时光嬉嬉哈哈就过去了。抖音里,偶尔或许一两则有点儿内涵和创意,然十之八九,属于插科打诨,低质同构,哗众取宠,呕哑嘈杂。不刷也罢。</p><p class="ql-block"> 太阳横穿一片云翳,洒下淡淡雅雅的光阴。忽然想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小区同排东边第一家院子正在翻修重建。和我家院子一样,居住了十多年,日晒风吹雨淋,防腐木栏杆下端腐朽虚空,地面如老人或者说如我的脸,凹凸不平,色泽斑驳复杂。若有闲钱,若有闲功夫,破坏一个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世界,自然是好事。破土动工几天,不知道建设得怎么样了,虽不关我什么事,不自觉地移了脚步。</p><p class="ql-block"> 他家的院子确实是这样的:有两棵树,前院一棵大枣树,后院一棵,也是大枣树。交房前物业公司种下的。我以为这次重建房东准会把两棵枣树挖起移走——两棵枣树树型实在不怎么好看,丫丫叉叉的(尤其是秋冬叶子落尽之后),树上的枣子也实在不好吃——干干的,木木的——每一年压满枝头的枣子,飞鸟吃不完,全掉在地上,一半落他院子,一半落在马路上。</p><p class="ql-block"> 前几天一地鸡毛的院子,不曾想,几天功夫新颖别致的雏形出来了,一眼能看出未来的美好来。三个戴着草帽衣衫湿透的泥水匠,年轻点的(应该也有50岁了吧)从十九级台阶下担砖上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两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和水泥,吊水平线,砌砖头,勾缝,清理场面,在两棵枣树周边不停地忙碌着。师傅正在为枣树砌上圆形护栏,护栏旁还要砌石桌子、石凳子、石池子(种花草)。我敬上烟,点燃,坐在一起有滋有味地吞吞吐吐。</p><p class="ql-block"> 两棵枣树在自己的土地上生存下来。一切,安好。枣树细嫩的叶子嫩绿密实,仔细看,绿豆般大小的幼枣缀满枝头。感觉得到,房东特别的喜爱它们。树与人,处久了,也许会产生感情和依恋吧。而随意臆想揣度他人的心思,往往南辕北辙。</p><p class="ql-block"> 走出小区南大门,是一条长长宽宽的绿荫人行道。大樟树下套种着桂花树、枫树和红叶石楠。刚刮过一阵大风,落下一地树叶子。一个环卫工人挥舞着长竹枝扫帚,呼啦啦地扫着。草绿色的工作服,背上“玉禾田环境”几个字很是醒目。那个环卫工人明显比我大。一问,66岁了。他负责这段路,800多米,清扫,保洁,偶尔还做交通劝导员。早晨七点钟出来,晚上八点钟回家。每天工资70元。看出我些许疑惑,他笑笑说,一辈子做工人劳动惯了,退休了,歇着也是歇着,扫扫地,活动活动筋骨,补贴补贴家用,挺好的。</p><p class="ql-block"> 夕阳西下,为霞满天。我从垃圾小推车里拿出扫帚,叉开双腿,弯腰,低头,扫起落叶与尘埃来。唦,唦,唦,竹枝划过地面的声音,很是清脆悦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