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件事情,大概发生在1976年的春夏之交,西沪港部队汽车排王海排长,让我去给石沿的汽车班送一车汽油。</p> <p class="ql-block"> 一个人开着油罐车从西沪港基地出发,过丹城经宁海至奉化的石沿,沿途基本上全是山路。当年还没有现在宁波到象山的隧道,高速直通丹城,连想都不敢想,怎么可能?</p> <p class="ql-block"> 西沪港基地群山环抱,交通闭塞,部队所有吃穿用度都要依靠汽车运输。由于常年在部队跑山区公路,自然而然就喜欢上了浙江山间郁郁葱葱的景色,对盘山路一点也没有恐惧心理。爬坡、减速、避让都是熟练动作,行驶在盘山路高处望一眼正在加大油门往上爬的汽车,就能预估到可能在哪个弯道会车。轮胎碾压在公路山皮土上沙沙的响声,特别是下起小雨,听起来就像悦耳的圆舞曲,配上我们无忧无虑、二十郎当岁的年龄,那感觉,就是开心舒适!</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西沪港就一辆油罐车,不是新车,可能是从大榭岛划分过来的吧!过了丹城还没到宁海之前,象山界内都是在半山腰上行驶,到了宁海就要爬高山了。因为拉着满满一车油,所以从意识上对车辆的平衡就会格外敏感。走着走着,我觉得车的右侧发沉,转弯时方向盘微微往右拽,应该停车检查检查,是不是轮胎扎了?脑子一闪,靠边停车,安全第一!</p> <p class="ql-block"> 停车一看,果不其然,右后轮外侧的轮胎没气了。因为大解放右后轮都是双层轮胎,所以还没有造成危险,但必须马上更换备胎!这辆油罐车也是老了点,我一个大小伙子,满身力气,愣是卸不下轮毂上已经锈死的螺母。接上铁杆,用脚在上边踩也无济于事,急的我浑身冒汗!</p> <p class="ql-block"> 正在这时,一群在地里干活的农民收工了,沿着公路走到我的车边,看我正在修车,感觉是新鲜事儿,都围了过来。“大军!怎么了?”</p> <p class="ql-block"> 当地方言我不会说,但能听得懂。“我的轮胎爆了,一个人拧不动,你们能帮个忙吗?”“没问题!”话音未落,两个小伙子就过来帮我,其余的人站在旁边七嘴八舌地指手画脚。这俩小伙子太给力了,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螺母都拧下来了,还帮着我拆下旧胎,换上了备胎。</p> <p class="ql-block"> 我发自内心地感谢给我帮忙的小伙子们,“谢谢你们,谢谢了!”我紧握着他们的手连声道谢,切身体会了一把军民鱼水情!人们看我修好了车,就都扛起锄头准备回家吃饭去了。</p> <p class="ql-block"> 我坐进驾驶室,摘下脏了的手套,打开副驾驶前面的工具盒,我一下子惊呆了,犹如一个霹雳击在身上!刚刚不久前,修车前怕被碰坏,特意摘下来放在工具盒里的我的英纳格手表不翼而飞了!</p> <p class="ql-block"> 那两个小伙子还没走,看到我脸色变化,问我“大军还有什么事吗?”当时我情绪转换很快,故作镇静地掩饰“没什么,丢了十块钱。”那两人看我没什么大事就走了,我还下车与他们挥手告别。</p> <p class="ql-block"> 回到车上,脑子就转开了。猜想一定是有老百姓在我们修车时,因为好奇进了驾驶室,随手乱翻,打开了工具盒,看到有一块手表,就给顺走了。</p> <p class="ql-block"> 当时的感觉五味杂陈,难以言表。那个年代买一块大英格,太不易啦!</p> <p class="ql-block"> 我当兵之前是有正式工作开工资的。因为父母在单位当个小领导,都被打倒了。而1971年,当年没征兵,直到1972年底才征兵,算作1973年的兵。我当兵通过了政审,家里成了军属,也免除了政治上不必要的麻烦。当时处于计划经济、物质匮乏的年代,收入很低,温饱还没解决,攒钱买块手表绝对是唯一的奢侈品了。这块表的价格,当年是260元,为了买这块表,我卖掉了上班骑的自行车,花费了我省吃俭用攒下的工资。欧米伽、大罗马咱买不起,买块英纳格已经是摸到了天花板!可它就这么不见了!</p> <p class="ql-block"> 我完成了任务,从石沿回到西沪港,我向当时管理科的杨敏助理员汇报了此事。杨敏当即决定,第二天亲自走一趟,找当地政府协助,看能不能把手表找到。第二天一早,我驾驶吉普车和杨助理去了抛锚的地点,算起来已经是丢表的第三天了。</p> <p class="ql-block"> 说实话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感觉希望不大。但总有点侥幸心理:万一我说的丢了点钱而没有在当地造成大的影响,没有惊扰到偷表人,手表能够暴露行踪,就还有失而复得的可能。不甘心啊,有一丝希望也得试试!</p> <p class="ql-block"> 我和杨助理先去了镇政府,叫什么镇记不起来了。当时接待我们的是镇团委书记,一个帅气的年轻人。说明来意后,他提出跟我们到那个村里寻找一下当事人,当时不下二十人在现场,如果能找到其中的人就可能寻找到手表的线索。看得出来年轻人很认真,他认为凡是部队的事就是大事,一定要妥善处理好。见到了村书记,他说知道军车抛锚的事。立刻叫人找来了当时在场的几位老乡。</p> <p class="ql-block"> 其中一个位老乡说了一番话,让我一下就兴奋起来了,有戏!他说,昨天晚上村里放电影《英雄儿女》,全村人都去看电影了。一个叫石根生的也去了,还戴着手表在人前显摆,不少人看见了。</p> <p class="ql-block"> 他家很穷的,怎么可能买得起260元的手表呢?毕竟全村也没几个人戴手表啊!特别是,他也曾身在抛锚现场!那个年代的人普遍无富可炫。穿皮鞋的高抬腿,镶金牙的咧大嘴,戴手表的撸胳膊,大家都引为笑谈。一个农民戴着手表,目标太大了,重大嫌疑!</p> <p class="ql-block"> 这个村子建在半山腰,后来修了公路,把村子分割成了两部分。还是一个自然村,公路上边的是上村,公路下边的是下村。石根生和那天一起干活的人都是上村的,但干活的农田在下村。当时干完了农活,经过一段公路才能回家。当机立断!团委书记和村书记带着我们直奔石根生的家,他母亲说他给生产队上山砍柴了。村书记熟悉地形,带着我们来到砍柴下山必经的路口,心情焦急也得等啊,这孙子!折腾了大半天,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生产队砍柴的农民陆续下山了。</p> <p class="ql-block"> 村书记问他们“看见石根生了吗?”他们说“在后边呢!”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一个瘦弱的身影挑着一担柴,终于从高高的山路上下来了。来到山脚下,我偷眼观看,石根生30出头,脸色特别不自然,怯怯的样子。</p> <p class="ql-block"> 村书记迎上前去单刀直入:“手表呢?”“什么手表呀?”他一脸无辜的模样。就在石根生卸下扁担的时候,我一眼就捕捉到了他的左手腕上有清晰的、被不锈钢表链勒过的压痕,因为他的手腕比我粗多了。我冲上去想揍他一拳,被杨助理一把拉住了。当时还是集体生产大拨轰,农民为生产队砍柴,下山后要称重,根据重量记工分。村书记厉声责问石根生,“你到底干了什么?胆子太大了,手表放哪儿了?”其它村民也围过来,石根生一开始支支吾吾,后来顶不住了,“在柴里呢。”</p> <p class="ql-block"> 村书记拽着他,找到他砍的柴捆,马上解开绳子,一枚亮晶晶的手表悄然滚落在地上。我赶紧拾起来,仔细查看。因为干树枝比较硬,不锈钢表壳的一侧,蹭了一道明显的划痕。希望终于变成了现实,失而复得,来之不易呀!石根生被镇团委书记带去镇里,最后怎么处理的,我们没有再过问。</p> <p class="ql-block"> 驾驶着吉普车,一路心情爽朗,别提多高兴了!进了下沙村,驶进汽车排的车库,一抬头,只见我们汽车排所有的战友们都站在宿舍前的高台上,目光注视着我们,等待我们归来。</p> <p class="ql-block"> 我情不自禁地扬起拿着手表的手,战友们大声高呼:“好!”声音在山谷里震荡,仿佛屋后的竹林也跟着随风起舞。我这才意识到,从石沿回来后,战友们都有意无意地躲着我,原来是他们知道了丢失手表的事,为我担忧,不忍提起话头怕我伤心啊!找到了手表,为我喜悦,随着一声呼喊释放了出来。</p> <p class="ql-block"> 战友们,我亲爱的战友们,与我心心相印的战友们!事情过去了40多年,每每想起当时的一幕,不禁又是一番感慨,令人唏嘘不已。手表已不再是奢侈品,它成了伴我终生的珍藏品。</p> <p class="ql-block"> 人间百态,永远不变的是战友情谊!当兵之时,我们一起乘风破浪,仗剑天涯!如今白发染鬓,才发现我们一生不断追逐的,原来并不是人生驿站的奔波劳碌,不过是一件海魂衫和一个被军号叫醒的清晨……</p> <p class="ql-block"> 注:这篇文章是根据西沪港部队汽车排阚星光老战友的回忆编辑而成。</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阚星光战友:1972年底从唐山市入伍。经舰队汽车营培训,到西沪港部队管理科汽车排任驾驶员、班长。1978年5月退出现役。复员后在唐山市委宣传部从事新闻宣传工作,期间获得在职大学学历。历任副处长、处长、副调研员、副部长。2007年调任唐山日报社党组书记、社长。2012年二线,2014年退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