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封控中的“抢菜”

枫叶

 都说知青命运多舛，我这个老知青，退休十年，因防疫而戴口罩已经两年半了。今年，又遇到了长达2个月的全上海市范围封控。这期间，如果说，就医难、配药难等七难八难，还不是每人都会遇到，那么，缺菜，买菜难，则是这封控期间每家每人每天都面临的问题。

封控中的夜晚（跨区路口都严防死守）

3月11日下午从网上得知，全市中小学生停止课堂上课，改为在家网络上课。心中一凛：疫情严重了！我们老两口随即带了必需的衣物和药品，入住儿子家，以照料读一年级的小孙子。

随后的日子里，疫情严重的消息日渐增多。不断带来的危机感，促使我购物频次增加；对疫情发展的不可知，促使我屡屡抬高储备量的上限。4月1日凌晨，按计划浦西开始封控。心中坦然：我准备的粮食已够3个月用量；必需的应对慢性病药品也备够2个月用量。不容易储存的蔬菜，也够用一周了。面对接下来的5天封控，不就是人员静止、病毒查杀吗？没什么特别的忧虑。

封控中的夜晚（由“划江而治”进展为全市封控，过江通道的两端严防中。

到了4月5日，是计划中的浦西解封日。可是单日新增数据却越来越难看：4月1日新增确诊人数260，无症状感染者6051。4月5日这天，新增确诊人数311，无症状感染者16766，很陡峭的上升直线！不等官宣，我已明白短期内解封无望。而菜篮子却已见底，一家三代五口人，当务之急是补充菜篮子。

由于封城，超市、菜场、商店都已关闭，居民也不能出入小区，传统的实体店供菜渠道彻底断了。淘宝、京东、拼多多等知名电商平台的货进不了上海，这条供菜渠道也断了。所幸的是，“叮咚买菜”、“美团买菜”、“盒马”等几家在上海建有供应网络的电商平台还在运营。当全上海2500万人的菜篮子都挤上了这条道时，上海网络购菜衍生出一个形象的新名词：“抢菜”。

我俩所幸与儿子同住，有年轻人相伴，他们4月4日起就开始了手机“抢菜”。既然是“抢”，说明不容易。观察他们的“战绩”，成功率一半略高，基本上三天能进二单菜或乳品，只够“维持”。但抢菜的开始时间是早上6点，加上选菜等准备工作，最迟5点半必须起床。每天如此的话，对年轻人是个“折磨”。

手机上的抢菜软件app。

我萌生了由我来抢菜，让他们能多睡一会这想法，向儿媳咨询了相关抢菜知识，立刻在手机上安装了“叮咚买菜”、“美团买菜”等软件，试用一下，明白了这两家都是早上6点开抢，这就意味着一天只能在其中一家抢菜。

抢菜第一天，5:30我登录了“叮咚买菜”。软件共有四层，前两层是“选菜”、“购物车”页面，很常见，易操作。第三层是“确认订单”页面，第四层是“结算付款”。在第三层确认订单页面，有绿色的“请选择送达时间段”和红色的“立即支付”按钮。送达时间段分为两档，靠前那档是14点前送，靠后那档是14点后送，系统默认靠前那档。余下的操作就是按红色的“立即支付”按钮了。且慢，看表，5:46，还早。

如果在正常时期，按下这“立即支付”按钮，就进入第四层的付款页面，输入付款密码，这单菜就买成了。一切操作都是很从容的。特殊在于，现在是封控时期，平台没有这么多菜，更没有足够的骑手送，本来的24小时服务，变成了早上6点“开门”，先到先得。所以，前面的一步步过程，很从容，6点一到，就不从容了。



这像一场百米短跑比赛，6点一到，相当于发令枪响。如果提前按下“立即支付”属于抢跑犯规，系统不会理我。但是，在6点的第一时刻按下呢？相当于压着发令枪响起跑的高手，一定占据优势！不由地双目聚焦于手机左上角的时钟，等到6点整，右手拇指在红色“立即支付”按钮上开始不停地点击，网络不停地把我要结算的信号送往“叮咚买菜”。此刻，全上海有多少手机在送出同样的信号……

软件编得很人性化，大概每点击五六下，系统会反馈一条“前方拥挤，请等待”之类的信息，一律视而不见，继续按！一分钟过去了，手指不敢停，两分钟过去了，手指不能停，三分钟过去了，手指不愿停……中间还经历了2次跌落回购物车页面，顾不上分析原因，再顽强挤入第三层，继续按红色“立即支付”按钮。当又一次跌落回购物车页面，再挤入时，所有可选的时间段都提示“已约满”，我明白，今天抢菜失败！费时大约十分钟。一天一次的抢菜机会就这样失去了，我无奈地替叮咚买菜说了一句：“欢迎下次再来”！自我解嘲：跑在我前面的，都是年轻人。

第二天继续登录“叮咚买菜”。自己感觉不再是菜鸟了，急切中略显一丝从容。6点开抢后的不停的点击中，不像昨天那样机械地闷头按，而是心中默数：1，2，3，4，5，6，7。拇指则同步跟随默数的节奏按，当系统弹出“前方拥挤，请等待”后，再从头默数，让点击有了一种快捷、稳定的节律。同时，已有余力关注购物车了：明明选好菜后购物车显示的金额数是190元，跌落一次金额变少一次，到最后失败时，仅剩30元菜了。难道，是我“跑”得太快，购物车里的菜会“颠”出来？猜想是前面人结算时，又捞走了我购物车里的菜。好一个“抢”字！

连续两天的抢菜失败，换来的是，我对抢菜软件的步骤都熟悉了。我可以像回顾一盘下过的围棋一样，对抢菜的过程“复盘”了。多次复盘后，“悟”出了几点：

1，软件面对千军万马抢菜，一定存在排队队列，这样才“有序”。显然只有在第三层“确认订单”页面来组织队伍。那么，当在这里选择不同的时间段，就是选择不同的队伍。不言而喻，最靠前的时间段，队伍必越长，因为系统默认的人都放在这里。为保证抢菜成功，应对方法：应该主动选靠后的时间段。真是有菜不在早晚。

2，明明已经跻身第三层点击“立即支付”按钮了，却多次被跌落回第二层“购物车”，一定是品种数量发生变化需要重新计算。每次的跌落与再挤回第三层，这折腾不仅浪费了时间，又被迫排到了队尾！应对方法：适当减少品种，以抗跌落。就像当年我们知青挤火车回家，大包小包太多就不容易挤上去！

3，选了时间段就是进入排队序列，不要随意离开。

屡败屡战，第3天继续登录“叮咚买菜”。我提前了一小时，4:30开始选菜，特地在选时间段时选了后一档。一切就绪后，离6点还有一个多小时，这么早，是否浪费时间了？不是，现在已经进入排队了，相比于年轻人的手脚麻利，老头我这是笨鸟先飞，值！

泡杯咖啡，悠哉悠哉地读起了小说，静等6点。时间一到，依然如前两天的用拇指急速点击，不到3分钟，手机画面一变，弹出了支付宝付款页面！这是梦寐以求的第四层页面，屁颠屁颠地输入支付密码，抢菜成功！这天是4月8日，封控第八天。按照此策略，又连续在叮咚买菜抢菜2天，都是成功。

接着又尝试登录“美团买菜”，唯一不同的是，软件把选择时间段这个操作后移了，当拇指不停地按一两分钟后，出现选择时间段，选好后拇指继续不停地按……等于增加了一道关，增加了难度。

成功兴奋之余，我想起了皖北的老葛，五十年前当知青时交下的朋友，他4月7日发来微信，告诉我从网上看到上海封城缺菜，他在皖北的宿州市备了一箱蔬菜，扛着跑了三家快递站，都因目的地是“上海”而被拒收，理由是因封城快递进不了上海。更令人感动的是，从此，他天天跑快递站询问，到4月13日，快递站说可以了，他赶紧又买了一整箱菜寄出。结果却在路上花了4天，菜还是进不了上海，退回了宿州。尽管他的菜无法寄出，但这份情，一直暖着封控中的我。

既然我抢菜有了几分把握，先从身边帮起吧。第一个想到要帮的，是我的大哥。他86岁了，封控中与大嫂相依为命，两个孩子一个在浦东一个在嘉定，靠他们老两口自己抢菜恐怕也够呛。好在买菜软件都可以设置多个收货地址，由我抢菜、结算，成功后骑手会按地址送到哥哥所在小区。那天叮咚买菜居然没有绿叶菜，我给他们抢的是猪肉加上一只肥鸡。收到后，哥哥来电话说，还是喜欢绿叶菜，下次别买鸡了，他很少吃鸡。然后，又怕拂了我的好意，乐呵呵地说，鸡已经藏入冷冻了，等儿子女儿能来家时再烧给他们吃。明明买得不合适，却倒过来宽慰我，感动。

第二个要帮的，是我妹妹，近70岁了，他们两口子都是老知青，也是子女不在身边，妹夫还在病中。靠他们俩自己抢菜恐怕也很困难。电话先询问，得知他们迫切需要酸奶。不巧叮咚买菜这几天缺酸奶，于是登录美团买菜。酸奶有，但这天不是物美价廉的“光明酸奶”，而是价格贵了几乎一倍的“蒙牛-冠益乳”。买不买？买！这日子，不计价格，剜到篮里就是菜。一瓶1.08公斤，算了一下有效期，一次给买了6瓶。当妹妹收到货后，很开心，笑称：“我们的消费水平，赶上外孙外孙女的水平了”。后来又多次为他们抢菜，其中难忘的一次，是正逢她生日，封控中无法见面，只好在美团选了水果，代替蛋糕，带去了当哥哥的生日祝福。再后来，陆续有了街道的发菜礼包和小区团购作补充，封控期间他们缺菜情况有了改善。

没有生日蛋糕，幸好“抢”到了水果。美团的订单。

第三个帮的，是住浦东的知青老友W，他在群里闲聊时流露出，买菜很困难。他居住的地区似乎疫情比较复杂，买菜平台对他们常有封闭，只好天天留意，等待机会。当他收到我的一单菜加披萨饼，喜出望外，还表示要转钱来。我笑答他：“不要转，全当我在路边摊请你俩吃了顿生煎包加豆浆”。还别说，真怀念能在路边摊吃生煎包加豆浆的日子。

疫情中的惦念是彼此的，我还收到过一小辈设法给我发来的一纸箱菜，真是雪中送炭，纸箱中不仅是菜，更是沉甸甸的亲情。整理这些菜后，几天心里都充满了甜意。不禁又盘算着，明天，给谁下单……

毕竟上了年纪，我乐此不疲地抢菜，并没有完全扛起家里的买菜重担，只是起到补充作用。渐渐地，抢出了花样：为妹妹抢到过急需的蚊香，为厨房添加过急需的油盐酱醋，还抢到过可乐、咖啡……这些平时垂手可得的商品，在缺菜的日子里，都是珍稀品。

我“复盘”悟出的几点抢菜心得，整理成小文，遇到年轻朋友需要，就发过去，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反馈回来的信息，都称有效。





穿梭于大街小巷的骑手。

 每当我从小区门口拎着一单菜回家，除了成就感，就是对没见面的“骑手”的感激，他们是抢菜过程的最后一环，又是关键一步。疫情中的抢菜，就是在抢骑手，每次抢菜失败，系统显示“已约满”，不是库存菜为零，而是待命骑手为零。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点击此单的“评价”，给骑手以最高级别的“好评”，表达感谢之情。封控中的骑手们，他们代替了我们迈不出去的腿，他们托起了沉重的物流。网络，也赋予他们一个无比亲切的名称：小哥。

“小哥”忙碌中，一单菜送到小区门口了，要通知一下等菜的货主。

2022.07.15

（全部照片来源于网络，向拍摄者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