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萌如同中央广播电台的播音员,将丈夫的丑闻播出,声音清脆洪亮,越过房脊,穿过门窗、击雪斗风,绕梁三日,向前后左右的邻居宣传广播。林达,家中王者,此刻比阶下囚还要低贱。林一凡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她低声哀求道:“妈,妈,你小点声儿,让人家听见多不好,家丑不可外扬啊......”母亲转身骂道:“你还有脸说家丑?你们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一堆烂货!”一凡只能默默忍受着母亲的怒骂和高音广播,泪眼看向爹平时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此刻已经蓬乱成一团乱麻,棉衣领子被撕开了露出一团团的棉花,上衣袖被撕拽得像打秋千的绳索,脸上成片血红的手指印儿,正往外冒着血珠儿......<br> 林家冷极了,零度气温,近于结冰的程度。眼泪盈盈的一凡放下怀里的小弟,转身出门去仓房里取柴火引着炉子,她推开家门猛然见院里窗台前雪地上站着一个人,他悄悄喊:“一凡”一凡吓得浑身一哆嗦,停滞了脚步,满眼的泪水即刻成了冰河,勉强看不清喊她的人,她一声不吭,一动未动,来人悄悄上前,说:“一凡,我是园春,是钳工班的园春,你家发生的事儿,我在外边全都听见了......” 突然冒出个园春,而且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就像一根根带血的钢针,深深扎进一凡的心尖尖上,她全身的血液迅速涌进头颅,浸透她的脸颊,一口气憋在胸膛,憋得要窒息了...... 在这没有月光的雪夜,林家的父母亲,林一凡和林超凡的家呀,破碎了,破碎了满地的鲜血啊……她的大脑犹如被抽空了,失去空气的窒息,已经毫无意识,湿漉漉的双脚踩在被园春踩碎了的雪花上……雪不停歇,夜不宁静,林家人今后还有宁静的生活吗?<br> 林家灯光一直亮着,秋萌嗓子骂哑了,抱着双臂倚在炕角闭上了眼睛。抽泣的超凡一直搂着姐姐的脖子渐渐睡了,睡梦中他的嘴角抽泣着哭醒了,一凡心都碎了,碎成一滴滴的血珠儿,跌落在冷冰冰的锅盖上,冰冷的锅台,冰凉、冰凉,没有一丝丝的温度。突然,又一阵撕打声,惊醒了睡不稳的超凡,一凡推开哭叫的小弟,扑上前拼命拽住妈妈狠命扇着父亲脸颊的手掌,秋萌则死死拽住已经被她撕掉了半个衣领的丈夫,另一只手在丈夫血红的脸颊上狠命地扇着,女儿的行动更加激怒了发疯的母亲,她挥起的巴掌狠狠扇在女儿苍白带泪的脸颊上,疼痛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种无休止的打骂何时才是个尽头?一直守在厨房里的浑身湿透的园春不顾一切地冲进屋里,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力量终于拽开了这双仿佛要撕毁整个世界的双手,超凡又一次尖叫着扑进一凡的怀里,一凡和超凡哭成了一团。<br>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何况林家是一个漏水的堤坝。“家”的概念,在林一凡和林超凡的心里,已经是一个极其暴虐极其冷酷的代名词。<br>西风舞雪龙,<div>我欲问苍穹?</div><div>无星亦无月,</div><div>何日太阳升?</div><div> 冬日的寒风象一把无情的利刃,将细小的树枝割剥下来,鹅毛大雪将这些残落的枯枝深深埋在了雪下,谁有能力让风停下来?让雪慢下来?<br> 林达桃色事件引发的家庭战争仍在继续进行之中,一连两天秋萌如同一只濒临绝望的困兽,以歇斯底里的疯狂,陷入阴沉的囚笼里,肆意挥舞着双掌击打她心中的仇人,毫无无休止的高音频的双重折磨下,一凡已记不清爹的脸上究竟挨了母亲多少个耳,“家”已经不是家了,失去正常的生活秩序。秋萌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也影响了邻居们的正常休息。<br> 午夜时分,秋萌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林一凡急忙到厨房煮了一盆放有白菜叶的白面疙瘩汤,她分别给父母亲端来两碗,然后叫醒饿着肚子的小弟起来吃饭。林害如泥塑的一样,纹丝不动。秋萌喘气如拉风箱般靠坐在炕墙边儿,将女儿送到跟前的碗筷狠狠摔落下去,斑斑点点的疙瘩汤洒在地上,如同腐烂的蛆虫一样,或许是悲哀的心情与空空的胃促使一凡从口腔喷出的胆汁儿浇在破碎的碗片上。<br> 天亮了,林家犹如暗夜中的囚牢,囚禁着一凡与超凡纯净的心灵。秋萌浮肿的眼睛欠一条缝儿,用手指着女儿的鼻尖儿,下达最新指令:“一凡,你立即去罗圈子家,把她给我叫来,如果她胆敢不来,我立马拎着菜刀,到她家杀了她,把她的烂骚割下来喂狗吃!”一凡身影未动,用求救的眼神看着父亲,林达如同局外人一样,躲在灯光下晾衣绳上一条毛巾的阴影里,他脸的侧面则藏在蜷缩的胳膊肘儿里,另一侧则暴露在妻子伸手可及的打击范围之内。一凡轻声劝解道:“妈,自家打架关起房门,找罗圈子来家打架,会闹出大事的,如果罗圈子家人知道了,指不定还会出啥事呢。”秋萌猛地从炕上跳起来,冲着女儿瞪起黄亮的眼珠子,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你还敢护着罗圈子?替你那鬼爹护着这个养汉老婆?这真是癞哈蟆没毛,随你爹的骚根儿,小小年龄就给男人写情信,你个臭骚!今天你不找来罗圈子,我就拿菜刀抹掉脖子.....”她话音儿未落,菜刀已然横在她青筋暴跳的脖颈上,一凡吓得魂儿都丢了,逃命般奔出了家门。<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