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最后的溜索

如歌

新华社2022年7月12日报道：23岁的傈僳族姑娘余燕恰大学毕业后，毅然选择回到家乡怒江州就业，成为一名医务工作者。报道介绍了她的成长过程，并附了一张拍摄于2007年的照片。那年，余燕恰只有8岁，刚上小学一年级，每天要坐溜索在怒江上往返两次。（新华社照片）

想起了2014年，我们老俩口的怒江大峡谷自驾之行。当年的怒江沿岸非常穷，大部分乡村还没有脱贫，恶劣的自然环境逼迫着人们以最艰难的方式生存着。

5月的一天，我们从六库（泸水县城）出发，溯流怒江而上。触目所及，怒江地区的贫困，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尤其是辍学在家，和大人一起在土疙瘩里刨食度日的孩子，更是让人无限唏嘘。

记得出发前有朋友提醒我们，在六库附近还有溜索保存，那可能是怒江最后一条还在使用的溜索，一定要去看看。于是，一路小心再小心地瞭望观察，生怕错过了。临近中午时分，终于看见了那条横跨怒江的溜索。

何为溜索？

溜索是一种原始的渡河工具，中国古时称为撞，明曹学佺撰《蜀中广记》中所记“度索寻撞之桥”，指的就是溜索。地域不同，溜索的样式也不同。囚笼式溜索为一罐笼，可载多人，靠岸上的机械或人力牵引，安全系数相对较高。（摘自网上的罐笼式溜索图片）

而怒江的溜索则全凭渡河人一己之力，或单人，或多人，或携带牲畜物品，凌空飞越江面，其惊险刺激无出其右。

怒江地处横断山脉，峡谷地带壁陡崖悬，壑深万丈，而怒江州全境更是山高坡陡，几无平地。境内南北横贯着力卡山、高黎贡山、碧罗雪山、云岭以及独龙江、怒江和澜沧江，构成了“四山夹三江”的高山峡谷地貌。

由于地势险要，环境恶劣，加之地处边陲，生产力落后，直到上个世纪，怒江州鲜有桥梁，群众过江出行，基本上还要靠原始的溜索。

怒江溜索一般有两根，以高低倾斜之势分别固定在两岸的石柱上，双索互为往来，高低相错，被称为陡溜。过河时，渡者腰系绳索，用滑轮（俗称溜壳子）将自己吊于索缆之下，由高处借惯性滑向低处到达彼岸。

溜索的主索在古时称为“縆（gēng）”，传说是一对居住于怒江两岸的僳僳族恋人，在无法相会的苦恼之中，受到彩虹的启发，拉起了怒江上的第一条溜索。

怒江最初的溜索是用麻绳、竹编绳、藤编绳、兽皮等材料做成，溜筒由竹木材料制作。因简陋原始，很不安全，常出现溜索脱落、绑绳滑断、溜梆滑破等险情，人畜坠江丧生的惨剧时有发生。

1957年，怒江上架设了第一根钢质溜索。其后，篾溜索逐渐变成了钢缆溜索，溜板也被铁质滑轮所取代，安全系数高了许多。

再后来，横跨怒江的各式桥梁越来越多，但仍有个别溜索顽强地不肯退出历史舞台。溜索，一代又一代怒江人通往外界的必须，它既在一定程度上为怒江人带来便利，也给怒江人留下辛酸的记忆。（图片：本人拍摄中）

目睹最后的溜索



驱车找到怒江边的那条溜索时，江边悄无人影，心里不免有些沮丧。拦住一位过路的老乡，问：“可还有人在此过江？”老乡说，平时少有人过，逢集市或学生上下学时会有些人过江。

正巧，离此不远的镇子里的集市快散了，我们便决定等待，不见不走，一定要拍几张溜索的照片。事遂人愿，等了不大功夫，几辆面包车载了十多个傈僳族老乡停在了溜索旁。

准备渡江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过江后还要走二三十里山路才能到家。

过溜索是需要勇气的，当你把生命系在一根并不太粗的绳索之上，当你越过看一眼都会头晕目眩的峡谷，当你听到溜索下那震耳欲聋的江水咆哮之声时，心中难免不生出几分怯意。

所以，当我看见那些傈僳族男女在江面溜来飞去，特别是母亲带着孩子“从天而降”时，真为他们的勇气所折服。

但，佩服归佩服，我的心仍有一些疼，特别是看到那些等待渡江的孩子。

虽然父母为他们一遍遍检查绳索，看是否栓得牢靠；虽然他们已不止十次百次地溜过波涛，早已是溜索的常客；虽然在准备出发的一刻，父母会紧紧地将他们抱在怀里，但我还是可以从他（她）们的眼里看到一丝恐惧。

我想起了自己的孙女，当城市的孩子都已乘坐汽车上下学（或幼儿园）时，远在边陲的傈僳族孩子，还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渡江出行。

几天后，我拍到了一张照片，一个两岁左右的幼儿，正随父母在陡坡上种地。那孩子，和我的孙女差不多大，那一刻，我的眼睛模糊了。

溜索改桥，一个时代的结束



数百年来，怒江两岸的人们靠溜索飞跃大江峡谷，一对对颤悠悠的溜索，挂满了多少辛酸和危险。

2011年，国家开始对怒江、澜沧江的所有溜索实施“溜索改桥”项目。在我们拍摄这组照片的两年后，即2016年，云南宣布：怒江州的三十六座溜索改桥项目全部竣工完成，溜索从此被坚固的钢筋混凝土桥梁取代。

目前，怒江还保留着最后几对溜索，它们既作为旅游观光的景点和体验，也成为了见证大峡谷交通变迁的“活化石”。

问路溜索

把生命系在溜索上，

再回首，别了青春，鬓已微霜。

把梦想系在溜索上，

更那堪，百年凄凉，不忍思量。

爷爷溜，爸爸溜，溜了儿子溜孙子，

竹篾换钢缆，清水共浊浪。①

彼岸似有遥远的希冀，

今生难脱生命的苍凉。

啊！溜得过江河溜不过贫苦，

一辈辈深锁大山愁千丈。

啊！看得见春秋看不见未来，

一年年似与温饱隔参商。②

逝者如斯换人间，

彩虹化桥，天堑今日得通畅。

行遍怒江，问路溜索，

从此后，君与我，梦共享。

① 怒江之水，冬季清，春夏秋变浊

② 参商：参星与商星,二者在星空中此出彼没,不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