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那东方的山顶,升起洁白的月亮,未嫁少女的面容,显现在我的心上…… ” </p><p class="ql-block"> 爱情作为人类生活古老而永恒的主题,一直作为文学艺术殿堂上的主供。所以这首写自三百年前的情歌,犹如一粒宝石闪射着历久弥新的光芒,我们与三百年来的岁月一道倾听着,依然感动并感叹。 </p><p class="ql-block"> 若论这首歌的来历,不免就有许多反差很大的概念组合在一起。词作者是谁?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三百年前他用竹笔在藏纸上写下了心迹;藏族青年作曲家边诺谱了曲,藏族流行歌手亚东则为之一展歌喉。瑰丽诗情超越时空,在古人今人的心灵激起共鸣;不管外部世界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心灵所固守的美好之物长存于世;古往今来,情发一心。 </p><p class="ql-block"> 这首歌另有多种版本,民间传唱的民歌风,现代音乐家的现代风。何训田与朱哲琴合作了一个仓央嘉措情歌系列,歌声伴随着西藏艺术女神央金玛已飞越大洋,传向世界。 </p><p class="ql-block"> 其实仓央嘉措的情诗在许多年前就被译成各种文字,世界早已熟知他的名字和事迹。 </p><p class="ql-block"> 拉萨八廓街有一座粉刷成黄颜色的楼房,据说那是当年仓央嘉措与心上人幽会并写下情诗的地方,房主人以此为荣耀,黄房子三百年金色不改。现在那里已被造成一处咖啡馆,招牌上用藏、汉、英文赫然书写着店名——“未嫁娘”。 </p><p class="ql-block"> 仓央嘉措这一生,就是一个不朽传奇,一首千古绝唱。他只活到25岁。作为人生,何其短暂,就如一抹过眼烟云,只向停伫片刻,便就飘然而去。 </p><p class="ql-block"> 但这一闪即逝的烟云何其绚丽,光耀人间。仿佛就为昭示一个爱心,诗心,昭示人性之美。恰恰是黑暗的年代和多舛的命运造就了一个杰出的诗人。 </p><p class="ql-block"> 这抹彩色烟云升起在最美丽的地方,喜马拉雅的雪峰云蒸霞蔚,仓央嘉措出生在门隅地区的夏日部落乌金林地方,房前有柚子树绿荫遮蔽。皑皑雪峰和密密森林环抱的一片谷地上,“谷里拉萨作物十三种,谷中门隅作物十三种,谷外汉域作物十三种”。门隅地方青山常在,绿水长流,至今也以风光秀美著称于藏地——多年前的一个春天,通往喜马拉雅南麓的山口仍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我们曾徒步翻越雪山,一路下坡,在青翠的山林中穿行,在杜鹃花丛中穿行。山脚下门巴人居住在村庄里,杜鹃花在巨大的树干上盛开得仿佛燃烧起来。当地人遥指下方云遮林掩处的门达旺,自豪地告诉我们,那儿就是仓央嘉措出生的地方。但我们没能到达,那儿已在非法麦克马洪线以南。 </p><p class="ql-block"> 与其他转世灵童不同,由于历史的阴差阳错,仓央嘉措并非自不被迎请入宫,因此他是在天籁中长大的。虽然藏史声称两三岁时将他隐秘地转移并传授佛法,但民间的说法则让他一直在家乡成长到15岁。 我们宁肯相信后者,不然何以解释那个自由的灵性和人间情怀缘何而来。有自然风光的熏陶,有民间文化的滋养,仓央嘉措属于土地和人民。 </p><p class="ql-block"> 门达旺是门隅地区的首府。在门巴人传说中,太阳名叫“达登旺波”,意谓七匹马拉的车,达旺就是达登旺波的简称。七匹马的太阳车辚辚过处,还生长着门巴人起源的爱情故事,说的是明镜般的湖水中走出一位美男子,怎样以月亮为弓,以流星为箭,将定情的靴带射向美丽的姑娘;生长起卓瓦桑姆的美丽传说,说的是天女化身的贫家姑娘卓瓦桑姆怎样与嘎拉王一见钟情,后来又怎样遭致反面人物王后的迫害,最终善战胜了恶,美战胜了丑。仓央嘉措就是在这样的故事环境中长大的。他的父亲是藏族人,母亲则是门巴族人。在这藏族和门巴聚居地,两个民族的文化相异而交融。仓央嘉措也是倾听着这样的门巴民歌长大的—— 高耸的雪山万物相聚会;洁白的雪狮赴会最珍奇;我们今天相聚贵如金;但愿相聚永远不分离;如若分离祈愿再相会; 可爱的家乡万物相聚会;亲人挚友的相聚最珍奇;我们今天相聚贵如金;但愿相聚永远不分离;如若分离祈愿再相会… </p><p class="ql-block"> 歌声传达着对于人生盛筵不散的渴望,一定给予了少年仓央嘉措最初的感染,虽然这种渴望到后来对于他而言已是不可企及的奢望。 </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首《东山顶上》—— 金色太阳升起在东方山顶;脚步匆匆正走向西方雪峰;惟恐雪峰消融我急步前往;只见新雪纷纷而积雪尚存;还有雪狮欢悦地卧在峰顶…北部羌塘忽起弥天的狂风;脚步匆匆正涌向南方树林;惟恐旃檀折断我急步前往;只见檀枝未折新芽又绽放;还有孔雀翩然在檀香林中….. </p><p class="ql-block"> 就觉得门巴人似乎感情更加细腻,有一些怜香惜玉的温情。从这首民歌的起首我们或许得知,“东方山顶”的意象何以总在仓央嘉措的情诗中出现,而且总在他最美的诗中出现了。山川钟灵毓秀,淳厚多情的民风加持了儿时的仓央嘉措。如果不是命运的变故,按照一般的人生轨迹,或许他将在这仙境般的家园手抚琴弦,做一个自由的歌者吧。尽情地抒发对于自然、对于家乡、对于生活的无限珍爱之情,然后和心爱的姑娘成亲,生下一大堆可爱的孩子,再然后回归于这一方水土,多好! </p><p class="ql-block"> 然而生不逢时,出生之际正赶上五世达赖喇嘛圆寂。一个名叫第悉·桑结嘉措的摄政王正当其政,出于政治需要的考虑,那个人上对朝廷下对人民隐瞒了真相,长达15年之久密不发丧,只在私下里秘密查访转世灵童。这一事件改变了仓央嘉措人生轨迹,揭开了他悲剧命运的序幕。 </p><p class="ql-block"> 翩翩少年被迎请到拉萨,在布达拉宫举行了坐床盛典,登上布达拉宫高高的红宫阳台,俯瞰为这一佛门盛事举行的小召会仪仗。那是热闹非凡的一天,拉萨倾城而出,三大寺、四大林、上下密院及包括格鲁、宁玛、萨迦、噶举四大教派数十座寺院的僧人和拉萨的僧俗官员、贵族平民等,尽皆整装列队而来。在布达拉宫下的乃顶岗舞台,各寺轮番表演了护法神舞。这次小召会的仪仗阵容被保存下来了,一幅长卷,现存西藏自治区档案馆。这份彩色卷轴画长度为27米,宽仅13厘米,所绘人物达1732人。从中我们看到了穿戴不同、所持法器和乐器不同的各教派僧人;看到了宫廷卡尔舞队列,卡尔舞历来由十多岁的少年人表演;还看到了吉祥白伞盖后的穿着奇异的人群,据说那是以五世达赖嘛生前梦中所示的形象装扮的…… </p><p class="ql-block"> 初尝作为佛子的至高无上,少年的心也许有些诚惶诚恐。拉萨的繁华也让少年感到眼花缭乱,犹如进入佛界天国。他新奇地在布达拉宫的墙堞间信步走去,——巡视他的领地。那时他还想不到这座巍峨的高墙深宫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 </p><p class="ql-block"> 盛大的庆典只是昙花一现,随即现实就恢复了它的本来面目。对于一个自由奔放的灵魂来说,那是一连串无休止的暗淡日子。窗外就是阳光灿烂的世界,而经常幽暗沉寂。眼前只有长条的经书,耳边只有经师的教导,年轻的心便觉得不耐。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随着年事渐长,仓央嘉措初识政治风云的险恶莫测,而自己,正置身于风暴的中心;渐渐明白了自己的角色——一个受制于人的角色,一个身不由己地扮演的角色。 </p><p class="ql-block"> 其时西藏上层统治阶级内部关系错综复杂,明争暗斗;位高权重的摄政第悉·桑结嘉措与朝廷册封的蒙族汗王的藏蒙之间,以及蒙族人内部矛盾冲突日益白热化,局势动荡不安,正值一次政治大地震前夕。无心于政治也无心于佛身的仓央嘉措被迫参与其中,满心的厌倦与失望。他看不到未来,一切都无从逆料。心灰意冷,彷徨无倚。任凭第悉好言规劝或严厉申饬,年轻的活佛只是不思学经。 </p><p class="ql-block"> 用墨写下的字迹;一经雨水就洇湿了;没能写出的心迹;想擦也擦它不掉….. </p><p class="ql-block"> 仓央嘉措的眼睛和心都迎向了外部世界,“杜鹃从门隅飞来,大地已经苏醒”,他在欣赏春花秋月,他在聆听鸟儿啼鸣,正可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那颗敏感的心在丰富地体验着,深深地感伤着。深夜的雪地上开始踏出一行脚印,从布达拉宫一直伸向八廓街;一个名叫宕桑旺波的高贵儒雅青年出现在街头的酒肆中。虚幻的物质世界多么诱人,假如真有来世,我愿生生世世为人,只做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哪怕一生贫困清苦,浪迹天涯,只要能爱恨歌哭,只要能心遂所愿。 </p><p class="ql-block"> 若以这样的精诚;用在无上的佛法;即在今生今世;便可成佛的吧……. </p><p class="ql-block"> 戒律森严的环境和多情的内心世界、角色和天性的冲突,终于在20岁那年不可遏止地爆发了。 </p><p class="ql-block"> 曾为少年仓央嘉措落发授戒的五世班禅大师,5年后又该再次为之授一比丘戒了。仓央嘉措依约去往日喀则扎什伦布寺,满脸乌云密布。我们无从得知一路上他想了些什么,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他的决心已定。经由五世班禅自传我们得知了结果:班禅大师祈求劝导良久,仓央嘉措沉默以对良久。然后毅然站起身来,夺门而去。他双膝下跪在日光大殿外,给大师磕了三个头,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违背上师之命,实在惭愧”,念念叨叨黯然而去。在后来的许多天里,不仅没有转机,甚至变本加厉;不仅拒受比丘戒,反而要求大师收回此前所受的出家戒和沙弥戒。说这番话的时候,仓央嘉措痛彻肺腑:“若是不能交回以前所受出家戒及沙弥戒,我将面向扎什伦布寺而自杀。二者当中,请择其一!” </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仓央嘉措,惟一不再的仓央嘉措,无可奈何的仓央嘉措。他从来就身不由己,他的命运全由别人来安排。他甚至不如一个农奴还有逃亡的自由,甚至不如一个小僧也有还俗的自由。他是藏传佛教第艺人,他拥有的是最多的不自由。说那番话的时候,他的心在流血吧。 </p><p class="ql-block"> 按照藏传佛教的说法,一应转世活佛一脉相承,从一世达赖直到当下的十四世,此即彼,彼即此,面目各异而本质相同。但我们知道,分明不是那么一回事。 </p><p class="ql-block"> 自那时起,年轻人愈益放浪形骸,公然换上世俗衣冠,佩戴弓箭,从龙王潭到郊外的林卡,处处留下他的足迹,回荡着他的歌声。而他的诗歌,也在此时炉伙纯青了。 </p><p class="ql-block"> 守门的狗儿呀;你比人还机灵;别说我黄昏出去;别说我清晨才归…… </p><p class="ql-block"> 对于仓央嘉措的情诗,从前和现在都有许多人依据自己的立场作出不同的诠释。有人说从中体现的是宗教的体验和感情,有人则说是有关政治的抒情诗。那些说法不免牵强,我们所见到的,确凿无疑是真正情诗,属于人类感情的,对于人性之美的顶礼和讴歌。西藏人民深深理解并认同这一点。为答谢诗人给予人间的丰厚馈赠,人们也亲切地回应他一支歌,三百年来传唱不歇—— </p><p class="ql-block"> 喇嘛仓央嘉措;别怪他风流浪荡;他所追寻的;和我们没有两样… </p><p class="ql-block"> 陈述这个人短暂的人生经历也许意义不大,仓央嘉措诗意地存在着。我们知道他必然地走向了他悲剧的终结:随着第悉·桑结嘉措被他的政敌拉藏汗所杀害,仓央嘉措作为政治牺牲品,也被朝廷废立。解往京师途中,在青海湖畔,他永别了他所倾心热爱的自然和人生,乘上七匹马驾驭的车,与太阳一起飞升。此前还有一个细节也许能够说明他彼时的心境:离开拉萨前,哲蚌寺僧众曾把仓央嘉措强抢回哲蚌寺保护起来,拉藏汗闻讯即派重兵包围了寺庙,双方剑拔弩张。在即将发生的流血冲突前,是仓央嘉措主动走进了蒙古军中的。 </p><p class="ql-block"> 此时的仓央嘉措一定心如止水,一定比得道者更彻悟。他已看淡了一切,平静地接受了一切,他感到自己已经在星空中灿然地划过,所以在他走向青海湖畔时,他的心情一定是喜悦的吧,他的脸上一定是挂着微笑的吧。 </p><p class="ql-block"> 天际洁白仙鹤呵;请借双羽给我吧;不到远处去飞;只到理塘就回….. </p><p class="ql-block"> 仓央嘉措隐入了化境,他身后依然纷争不息。内忧外患,血流成河。政治的翻云覆雨也使六世达赖的认定再费周折。继他之后,拉藏汗拥立了一位名叫益西嘉措的,报请康熙大帝再颁一回金印;此人更为不幸,虽在位11年,一样地作为殉葬品献祭于政治斗争;依据上述箴言般的诗意,人们从理塘寻回了一位转世灵童格桑嘉措。康熙大帝着实费神地第三次为“六世达赖喇嘛”颁发了金册金印。但僧俗人众都把格桑嘉措认作仓央嘉措的转世,俗称和史称都为“七世”。到后来,连朝廷也不再追究,就此默认了仓央嘉措作为六世达赖喇嘛的身份。 </p><p class="ql-block"> 六世达赖喇嘛的情歌:人性的张扬,灵魂的歌唱,与人类生活同在,传唱千古而不朽。 </p><p class="ql-block"> 诗人远去了.... </p><p class="ql-block"> 他所引颈眺望的东方山顶,总有诗意的显现.... </p><p class="ql-block"> 东方的山顶呵, </p><p class="ql-block"> 一缕白云在荡漾, </p><p class="ql-block"> 那是美丽的仁增旺姆, </p><p class="ql-block"> 为我燃起祝福的高香………</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