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居词话之四十五——梦共君杯

陌上尘

所谓居词话之四十五——梦共君杯

2022.7.16，星期六，南充，晴

我的性格缺陷很严重——极度讨厌拉家常扯老婆舌，尤其厌烦打电话没完没了的人，在一件破事儿上，讨论起来不休歇。

有一次，为了躲避一位在公交车上煲电话粥的女人；我毅然决然下车，去坐下一辆。

为了克服这个恼人的性格，我开始修炼一种“元神出窍”的功法；类似于《大话西游》里，牛魔王跟春三十娘干仗时，用的那种。

在四川生活，你要是没有这种神功护体；就很容易在各种公共场所里，狗命不保。那些长舌妇的舌头，堪比古代宫廷里的三尺白绫，足以绞杀各界有情众生。

并非只有四川的女人爱唠叨，但以音量论，天府之国决然第一。我无数次把她们热情洋溢的八卦，当成拔刀相向的吵架。

今天早上我去小区门口吃粉，就遭遇一位省队级别的骂街金牌选手。靠着元神出窍的神功护体，我总算把那个小碗粉，咽了下去。

那娘们儿并没有骂什么脏话，只是多角度、全方位阐释，自己的孩子，有多么不听话，亲爱的老公，有多么懒惰且不挣钱。

毫不夸张地说，一名合格的心理侧写师，根据她提供的线索；不仅可以给她的丈夫及孩子，画出完整图像，甚至能够推算出他们的血型与星座来。

她形容自己老公的窝囊和不讲卫生，远比丐帮污衣派的弟子，更加不堪；这让我想起刀白凤面对段延庆时，即席所赋的偈语：天龙寺外，菩提树下；化子邋遢，观音长发——

刀白凤为了跟段正淳置气，居然会去找一个最肮脏、最卑贱的男人搞搞震；实在是个奇怪的逻辑，但还算其情可悯。然而这位金牌选手，却坚持跟个猪一样的男人，共同生活，更加让我诧异。

老实说，一个女人抱怨自己的丈夫跟孩子，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但我真讨厌她表述时的态度、语气，还有音量。归根结底，那只是她个人家的私事；但她的音量，要搁一百年前，都足以唤醒中国这条沉睡的巨龙。

虽然她没哭，但我左思右想，仍然觉得那属于嚎啕而不是咆哮——一种歇斯底里的悲愤状态。

她应该也是去那个粉馆吃粉的。问题是，吃完了粉，老板已经把她面前的桌子，抹得光可鉴人了，她还不走；手拿一个保温杯，跟老板、老板娘、老板爹娘，以及每一位顾客，作无法结案的结案陈词、陈词滥调。

中途，她还请老板的爹，给她的保温杯里，续了一次水（他妈的）。

恕我万分不能理解，一个女人，在大早晨，手持保温杯，向过往行人，狗血淋头地批判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到底图个啥呢？真要是痛苦到这程度，或者离婚，或者跑路；何必扯这个犊子！有用吗？除了讨大家的厌之外，能解决问题吗？

我觉得，我们现在所处的社会，应该算是一个文明的社会。而文明社会的主要标志之一，就是人们在公共场所，应该遵守起码的道德规范——对自己的私欲，理应有所节制。

把自己的私事，放大街上展览，无论如何，不能算一种文明的行为。我快速浏览了一下，她那张蠢脸——伊并不很丑，但脸上蠢意盎然。

当然，像今天早上这种呐喊级别的劫难，并不多见；我在人生旅途中，所遇各种公共交通上的庸俗琐碎，只能叫遭遇。那一类的遭遇，固所在多有，我通常用耳机耳塞加读书去抵抗。

到阅读疲劳，或听音频疲劳的时候；我喜欢用遣词造句去分心。前天去成都，来去的路上，必须分心，遂填词一阕：

临江仙

最爱临别一笑，何曾相送低眉。

天涯好梦共君杯。

倏然弹指醒，刹那累劫非。

沧海风云零乱，音容变幻纷飞。

有情不必问斜晖。

因从花昼起，已待玉人归。

在人生无常这条路上，我经历过很多别离；我握过很多离别的手，每一次，我都笑着说：那就，江湖再见呗？能够再见，是好事。即便无缘再见，也用不着低眉的吧？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那种，不适合我，我本笑然。

人在天涯，总会有各式各样的梦；假如梦里有酒、有共同举杯的人，幸何如之？！

据说引导入定的老僧出定，要用磬；“叮”的一声清响，就可以了。几年前，有人送了我一个类似的东西；我把它放到书桌旁，每当感觉到自己，有些昏沉时，我就敲它一下。那个清越的响声，氤氲蕴藉，能触动某种灵明妙觉。

假使没有磬，引导出定的人，通常情况下，是用“弹指”；唐人的笔记里，多有这种描述。现代人经常把弹指，看作不严肃的举动，实在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唐代的李通玄居士，有一副对联讲《华严经》，境界十分高妙：

十世古今，始终不移于当念

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

大修行人，修到古今无移、自他不隔的境界，已经非常接近“无生法忍”，也就是玄觉大师所说的“谁无念，谁无生？若实无生无不生”。融会贯通到圆融无碍，不存在起点与终点，即是拈花一笑，自在般若。

上世纪80年代，琼瑶女士写过一部小说，叫《问斜阳》；我肯定看过，也理所当然地没记住任何内容——这是琼瑶小说的主要特点。不过多少记住了它的同名主题歌里，一点旋律，几句歌词。

那歌词平淡直白，甚至不值得转述。古诗词中，“问斜阳”的词句，不知凡几；但都饱含着作者，浓烈的主观情绪。

实则“问斜阳”者，必然有情，无情就啥都不用问了。不过一切有情，倒不见得都一定去问斜阳。

譬如，在一个蔷薇花开的午后，静静的坐在一隅里；喝杯清茶，等待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