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程济威</p> 不知道是月亮在走还是云在跑,落在屋子里的月光忽而清明忽而影浊。大屁股滩的夜是宁静的,宁静得使人恐怖。笆门外依旧是宝应湖湍急的流水声,偶有几声犬吠,那是从小沟对面传来的,那边住着军工的家,几声狗叫,为夜色增添了几分淒凉。 <p class="ql-block">我照例划着火柴点燃了油灯,墨水瓶做成的油灯。朦胧的光晕弥漫于空旷的柴笆屋,添了几分悲怆。风透过敞开的笆门吹了进来,微弱的灯苗开始跳跃,我的身影映在笆墙上忽闪着变换着形状,像梦里的魅影蹁跹起舞。风有些大了,芦絮被吹进屋里在头顶上飘。灯苗被风吹灭了,我拾起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想重新点起,然而,猛地抬起的右手又轻轻落下,我没再点亮油灯,月光比油灯还亮。月光里也掺进了芦絮,空气里散发着青草的冽郁浓香,这不禁在我的心头涌起一阵冷意,虽是清秋,心潮却翻滚在冬夜里。 </p> <p class="ql-block">此时,韦葭飘忽着走了进来,我头一次仔细端祥了她月光照耀下的眼睛,亮晶晶光闪闪冷凄凄的,有些失控。我茫然地与她对视,努力想说出为什么的话,可临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端端的女孩子为何变得冷漠。她柳梢一样的手下意识地翻弄着木箱上的火柴盒,持久持久地翻弄着……韦葭是个漂亮的女孩,她与所有的人一样,外面都罩着一身红色的外衣,里面裹着的身材是胖是瘦,丰满或者瘦弱不得而知,谁也不愿意敞开衣襟,露出胸怀。她的目光是无情的,没有色彩,我躲开了她的目光,面对这个沉淀于生命深处的女人,我心态维系得貌似刚强,其实,竟是一枝轻飘飘的芦絮。傍晚,大队书记不容置疑地指示韦葭,今晚你就住在卢蒹的宿舍里,明早,带着卢蒹乘船过河去那边的施沟大队开会。这个指示分明就是看着我。这是下午劳动时大队部接到场部传来的紧急通知,要我明日上午赶到对河的施沟开重要会议,要有专人全程陪同,不得缺席。看到徐书记的神态,我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会议的重要性,一时间,空气好像突然的凝固了似的,心中打着小鼓。</p> <p class="ql-block">韦葭是宝县回乡知青,她姐姐从元桥公社嫁到大屁股滩后,姐姐便通过书记的关系将妹妹转到了自己身边。倚仗姐姐嫁到农场后的风生水起,混得如鱼得水。平时帮着姐姐、姐夫弄弄船,忙时,也到生产队突击劳动。她自恃根正苗红,自然而然地会流露出一种优越感,她的表现很快便深得书记的信赖。这次监管我的任务就交给了她,全然没有考虑一男一女同居一屋是否恰当。</p> 我第一次与韦葭近距离的接触,是来大屁股滩后从双鼻孔去涂沟场部时坐上了韦葭的渡船。早就听说双鼻孔有位仙姑般的船妹,分场的后生以及来分场办事的其他分场或者场部的人员,只要坐上了韦葭的渡船都希望这河再宽一点,可以多坐一会。那日,我总算见到真人了。乍看,韦葭有点不修边幅,穿着一件她姐姐让给她穿的回纺布缝的大袱外套,就是用碎布做纽扣的那种大袱,常常上面两个纽扣来不及扣上,使半边酥胸外露。她头上盘着髻,一缕头发下垂耷住面孔,但大凡坐过渡船的行人和员工都夸她漂亮,这也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资本。 整个大屁股滩知青点就剩下我一个人了。那是因为有一天的下半夜,突然,一阵紧似一阵的喊叫声将所有刚刚入睡的知青惊醒,特别是紧挨在黄锦树住的那间宿舍的知青。一个个惊得全部坐了起来。只听到黄锦树一阵紧似一阵的大声呻吟,嘴里还夹杂着碎乱的语言:怎么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可不得命了、可不得病了。人到了要命的关口,也就顾及不了许多。平日里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灵魂、肉体,在生命即将终结之时,便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暴露无遗。 <p class="ql-block">略为懂得点医术的知青孙恒林见状,与徐华说,有可能黄科长是得了急性烂尾炎,需要及时送到场部手术,否则,会引起感染,带来生命危险。于是,徐华叫我赶紧披衣到韦葭家叫船。谁知,这个傻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受了凉,正在发烧,姐夫姐姐又不在家,没人弄船。见状,我也顾不得也在痛苦的韦葭,拔腿赶紧回跑。老远便听到黄锦树撕心裂肺的喊叫,这喊声划破了大屁股滩寂静的夜空,在四周回荡,久久不散。知青们恐惧极了,我也恐惧极了。本来我的胆子就小,此刻,面对有可能的死亡,更是害怕。就像这个可怕的命运随时会掉进冰窖,降落到自己头上一样。面对门前空旷流逝的宝应湖,我突然感到,生命是何等的渺小,渺小得就像湖水中的一个轻微的浪花,随时都可以息灭。尽管我知道自己的恐惧是由黄锦树偶然突发的事件引起的,只是,谁能说得准,这种突发的灾难不会降临到每一个知青头上。这长长的宝金河有时也就是一条绳,知青们就被这条绳牢牢栓住成为绳上的每一个结,一个个死结。死结一环扣一环,什么时候才能一一解开,谁又能解开,这个日子何时才是尽头。</p> 队长徐华下放前是扬州中学的学生干部,岁数大一点,稍稍冷静后,拍了下脑袋:唉,应当汇报徐书记。于是,他拉着孙恒林,到后面的高墩上,叫醒了徐玉清。徐玉清听说黄锦树得了急病,也不敢怠慢,立刻从床上爬起叫通讯员小刘叫人。好在,大屁股滩的农工大都能划得浆,撑得蒿。很快,农工老赵来了,这边徐书记问知青谁愿意随船过去照应时,几乎所有知青都自告奋勇要求前往。结果,徐华选择了文昌,孙恒林等几个知青,我也在其中。 <p class="ql-block">当黄锦树被搭上船,忽然湖上出现了暮秋季节夜间少有的东风,东风一阵强是一阵。老赵说,真是老天有眼,黄科长命大福大。老赵迅速拉起风帆,帆助风威,船便像箭一样向刘圩驶去。到了刘圩场部医院,张医师已经做好准备,站在医院门口等候。原来船出发后,徐玉清便拨通了医院的紧急电话。幸亏及时,否则,黄锦树的一条老命也将留在宝应湖边。手术后,黄锦树便提前回扬州,再也没有回来过。</p> 大屁股滩又恢复到鲁滨逊的时代,领导们终于意识到将我单独放在偌大的半边滩上似乎对我有点不负责任,权衡再三,决定将韦葭姐妹家调来与我同住,大队在知青的宿舍里开了个大门,进大门的右侧隔了两间半房子给他们夫妻及韦葭三人,也算是一个家吧。左侧便是我的独立空间,但是,得从一个大门进出。住在一起,我才知道,韦葭的姐夫姐姐包着大队的木船,经常外出。一出去总得有十天半月的,而每次外出,就留下韦葭一人在家。工区认为我的年龄小,让我与他们家住在一起也是再教育政策对我的具体体现。渐渐的我也知道,韦葭整整比我大一岁,在她的眼中,我是可怜的小弟弟,因此,平日里她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明明我的宿舍与她家门对门,但是韦葭坚持要住在我的这边,她是在坚定不移的执行书记的命令,我只能无奈,只得由她胡来。我的宿舍没有其他人,一个知青也没有了。知青全部走了,宿舍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了。夜已经很深了,月亮已经很高了,月光银灿灿地穿过笆墙的缝隙泻进草屋。我看看表,父亲留给我的苏制体育表,说是名表但走时不准。时间已经很迟,看到韦葭真的没有走的意思,我便照应她睡觉。按理说,能有一个相仿年龄的女孩与自己同居一室,何乐不为呢,何况,我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孩。于是,我安排她睡在刘玉伟的床上,反正刘玉伟早就不用这张床了,行李也全交由我保管。刘玉伟爱清洁,床也干净,被子也是现成的。韦葭见说,拍拍被子,便躲了下来,没有盥洗只是脱去外面的夹衣便倒在刘玉伟的床上拉开被子睡了。委实也是困了,她很快便睡熟了。夜深人静,大屁股滩四周几乎不闻任何声籁, 只是偶尔传来韦葭翻身时床铺轻微的吱呀声。 <p class="ql-block">看到韦葭睡熟了,我悄悄拉开李玉伟的被子为她盖上,也闭上眼睛假寂:还来看我,自己到是先睡了,好笑!没有持续多久,睡意袭来,把我也拖入温暖的泥沼。睡梦中,我朦朦胧胧看到睡在旁边的韦葭,韦蒹保持同一姿势,凝然不动,活像被月光吸附住的夜间小动物。随着她心脏的跳动,被面一上一下地微微起伏。我禁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扶摸她的脸。韦葭倏地本能的往被子里缩了缩,嘴唇略略抖动。</p> <p class="ql-block">然而,此时的我已经是心潮澎湃。我轻轻抬起双手,…。她仿佛继续做梦似的,没有拒绝,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身子——实在是瞬间微动——恰似静静湖面上荡漾开来的水纹一样悄然的不易察觉的微动。钮扣解开后,沐浴着柔和月色的韦葭上身,宛如刚刚降生不久的崭新肉体,柔光熠熠,令人不胜怜爱。我俯下身,…。睁开眼一看,天色已经大亮,太阳也升得老高。原来韦葭早已起来了。</p> 本文图片取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