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花开放的日子

大漠独行

2022年7月14日开启了学校的暑假模式，除了每年布置的暑假作业——读书和社会调查外，今年学生又增加了新的暑假作业——劳动实践，目的在于树立学生的劳动观念，培养学生的劳动技能。 我们那一代人，小的时候不缺少劳动实践，暑假里男孩子的劳动实践是捉蝈蝈、打乌米；女孩子的劳动实践是挖野菜、侍弄草花。种太阳花是我和姐姐共同的任务，每年都有美丽的太阳花给我们每天的生活带来好心情。 太阳花，小村人都叫蚂蚱菜，花色繁多，花瓣呈绸质，极易成活，在小村备受欢迎，是家家都可以养的草花。谁家有一盆太阳花，到了生杈的时候，很快就能栽种一大片。只要在肉质的花径上掐下一个杈，及时栽种到土里，过不了几天就会抽蕾开花。让我们苦恼的是，“虞美人”小村人叫大烟花，极难移植，我和姐姐似乎没有移植成功的记忆。相比之下，我们更爱太阳花。 之前关于我家的太阳花，在文字中有过描述。有一年我和姐姐在小村其他人家，看到把太阳花种在墙头上很受启发，于是，我家的太阳花种在了仓房顶上。虽然太阳花耐旱，有“晒不死”的美称，但是，我和姐姐几乎是隔一天就要给房顶上的太阳花浇水，确保了房顶上的太阳花生长旺盛，鲜花一片。 有几年，我们的暑假一直走在旅游的路上。二十几年过去了，每每相聚，大家都会乐此不疲地回忆，走在旅游路上的那些年有趣的过往。回忆最多好像都和吃有关，到了一个地方，大家都想品品当地的特色小吃。那时，像《舌尖上的中国》这样的饮食类节目还没有热播，不然可能会给我们更多的引领。但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我都会拍摄花卉。那是摄影之初主要的拍摄题材，所以有这样的爱好，都是小时候种花、养花，对花有了特殊情感的缘故。令我惊讶的是，在南方大城市的花园里，居然见到了太阳花的身影。当然，南方的太阳花花色更丰富，许多颜色是我和姐姐种的太阳花所没有的，并且有一些改良品种。那时还没有微信，急急拍过太阳花储存在相机里，不能和姐姐第一时间分享，也算是一个不小的遗憾。 高姐家的小院，几乎年年都能见到太阳花。高姐家的邻居拥有更多的太阳花，高姐家的太阳花都是从邻居那里移植过来的。硬化后的农家小院，不会给太阳花太优越的生存空间，小村人合理利用空间，在砖的空隙间种有太阳花，陪伴太阳花的也都是老年人，她们不会像我们当年那样精心侍弄太阳花，但是，太阳花仍然把绿色铺满小院，把各色的笑脸挤满小院。每每看到我拿着相机走进村子，乡邻们都会说，太阳花开得正盛呢，可以拍几张做手机屏幕。平心而论，这几年拍花的热情大大降低了，更多的精力在于拍鸟。是我冷落了太阳花，但是，乡邻没有“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她们觉得太阳花就是她们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她们每年都会给太阳花一个空间，让太阳花成长、让太阳花绚烂、让太阳花芬芳…… 天旱了，她们不用担心，晒死的太阳花，给她们一碗清水，她们依旧会把最美的微笑奉献；下暴雨也无妨，暴雨退去，她们依旧会葱翠一片；有时虫子顽皮，把太阳花的枝杈弄断，只要种花人把弄断的枝杈插进土里，她们很快生根、开花，全无伤痛悲观之象。在小村的草花中，生命力最顽强的草花应该是太阳花，毋庸置疑。 　　许多年前，太阳花怒放的时节，正是小村里大多人家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应该说，我们的先民是从饥饿中走过来的，饥饿很长时间都伴着村民一同走过。正是有了这样的生活体验，小村的孩子，特别是我们那一代人，对于“园田地”（也叫“自留地”）有着特别的感情。所谓的园田地就是生产队留给每户人家的一小块地，留作种植蔬菜，以解决一年生活中的蔬菜之需。 暑假里，我和姐姐的主要“劳动实践”就是种花摘菜。花主要是太阳花，还有一种花叫“蜀葵”，小村人都叫“大熟胭”（在百度查了一下，因为她六月开花，正是麦熟时节，也叫“大麦熟”，似乎能理解小村人对蜀葵叫“大熟胭”的称呼）。到南方旅游，所经过的村庄，见到最多的花卉就是蜀葵，对于蜀葵的喜爱，南方人要胜出北方人。花瓣同样有丝绸般的质感，太阳花的花朵要远远小于蜀葵。在小村，英雄模范都会戴大红花，蜀葵花就是标准的“英雄花”，但那时我和姐姐似乎更喜欢太阳花，太阳花的花期长，花色也远比蜀葵的花色更丰富。每天早晨起来，我们第一时间爬上房顶，数一数太阳花能开多少朵。葱翠的叶片上挂满露珠，枝杈上挂满花蕾，早起的蜜蜂落在太阳花上不舍得离开，蝼蛄在葵花地里吟唱，向远处望去，满眼都是绿色，庄稼在疯狂拔节，仿佛那急急的拔节声都落在了太阳花上。 除了房顶上的太阳花，最吸引我们的是园田地的玉米和蔬菜，到了盛夏时节，农家人储存的粮食吃完了，新的粮食还没有下来，小村人解决一日三餐的方法就是小园和园田地里的蔬菜。窝瓜、角瓜、茄子是小园的特产，土豆、豆角、玉米是园田地里的主角。多数时候，到园田地里挖土豆、摘豆角都是我和姐姐的活，姐姐挎着筐，我手提铲刀，豆角长在玉米地里，有没有一目了然。土豆在地里，哪里有土豆，全凭经验。土豆秧下面有裂痕，裂痕越大，土豆就会越大。这样的劳动实践，很有成就感，流过汗水之后，带着沉甸甸的收获回家，我和姐姐的心里都是满满的喜悦。 在小村的十八年生活中，园田地在夏季里一直都是我们最向往的地方。现在想想，那时绝没有诗和远方的概念，有的只是眼前的收获，收获后的温饱，生存似乎是那时生活的全部。现在的孩子们，再参加劳动实践，也绝不会收获我们当初的感受，衣食无忧的他们，生活中有没有努力的方向？对于自己的未来，他们渴望什么？这也许是当今家长和孩子共同思考的人生课题。 那一年，也应该是太阳花怒放的时节，三姐把师范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昨天，在微信圈看到许多家长晒出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许多学校也纷纷发喜报，庆祝中考喜获丰收。对于这样的“喜乐”自己似乎没有感觉了，同事的孩子考入南开大学还是给了我很大冲击，真的为他们高兴，那个稳健的男孩未来可期啊！40年前的那一纸通知书，在小村引发超级的“地震”，乡民第一次感觉到了“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于是，小村的孩子纷纷走上了求学之路。 离家的日子，挥之不去的是浓浓的乡愁。余光中的乡愁是“邮票” “船票” “海峡”……我的乡愁是“太阳花” “红柳” “小草”……生活的经历不同，代表乡愁的“意象”也各不相同。但是，我的太阳花燃起的乡愁，应该不会输给余光中的邮票。 　　我和姐姐数太阳花的日子，早已渐行渐远。为了下一代的下一代，我们开始了人生的又一种生活——和爱人聚少离多的生活。各自心里的委屈、烦躁、无助……都有过，但是看到孙女这一代人健康成长，我们的心里也就释然了。如果矫情地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数太阳花的岁月，那只是一种美好的回忆了。 生活变化了，人们对生活的要求也不一样了。原来一筐豆角两顿吃完了，现在两周也吃不完；原来吃一顿鱼不能少于5斤，现在2斤鱼要吃三顿；原来烀嫩玉米要几十穗，现在是两三穗吃个新鲜。生活在飞速发展，好生活不再是遥想。物质丰富了，吃的心情没有了，解决了温饱问题，人们对生活有了不同的追求。几天前，听说当年给我送通知书的三姐，还有三姐夫，开着房车在西藏旅游了一个月。三姐和三姐夫原来我们在同一个单位工作，退休后随孩子去了重庆，一向精打细算的他们，居然开着房车要游遍全国，这是我们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三姐夫之前得过重病，康复后生活态度有了全新的变化，现在的理想生活绝不是几十年前的温饱，而是走出家门，回归自然，在自然中收获心灵的安宁，这应该是我退休后的追求，也应该是每一个人晚年必须选择的生活方式之一。 好朋友宋树民，每年杀年猪都会邀请我，这样的邀请已经有十几年了。每次参加他的杀猪宴，都会看到盛开的太阳花。他家养的太阳花只有一种颜色——水粉色，那是太阳花中经典的花色，当初我们在屋顶上养太阳花，水粉色的太阳花也是比较稀少的。一盆太阳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远不及我的君子兰、龙吐珠、文竹……更有气质，但是，在最寒冷的季节，看到一盆怒放的太阳花，心中是暖暖的感受。我们种了几十年太阳花，从来没有想过让太阳花在冬天里开放。这就是思维的创造性，就像许多年前的中秋节，我们在园田地里苦苦寻找豆角，而从来没有想过把豆角晚种一个月，中秋节可以尽情地吃豆角。那时的乡民尊重自然规律，很少吃反季食品，今天看来，他们更懂得健康饮食之道。 在传统的观念中，太阳花盛开的时节，正是夏季万物生长，一片繁茂的景象之时。有了朋友家冬天太阳花开的体验，太阳花在我的生命中有了更为丰富的内涵。她不仅仅是尽情讴歌昌盛，也可以笑对萧杀，这是对生命的彻悟，这是活着的淡然。如今再想到太阳花，不仅仅有屋顶的那片艳丽，也有寒冬里窗台上那几张醉意浓浓的笑脸。 宋老弟那盆太阳花，四季都在窗台上，每个月都有鲜花绽放。他们为生活而忙碌，有时可能不梳头、不洗脸就下地干活了，玉米发芽了、母牛生犊子了、秋收开始了……每年的生活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那盆水粉色的太阳花默默陪伴他们的生活，不时地有鲜艳绽放。前几天，宋老弟发来视频，庄稼被水淹没了、庄稼被风刮倒了，每一次灾难降临，都意味着减产。可是，他们并没有因此对生活失去信心，他们相信，“明年的生活会更好”！正是有了这样的信念，他们才能从容面对生活，才能踏实一路前行。 又回到太阳花，无论是炎热的夏季，还是雪花肆虐的寒冬，她们都淡然地面对一切，活出生命的精彩。不是矫情，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活成了“太阳花”，那可不是我们的幸运吗？我想，答案大家都知道。 2022.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