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微小说：《要账》

驱虎豹

刚放暑假从学校回到家的老三，被父亲叫到了堂屋的沙发上。看着一脸严肃的父亲，老三心想，他一定又是为要账的事心烦了。

老秦家一直在镇上做生意，要说前几年光景还可以，可这两年生意每况愈下，外面趴着不少账要不回来，老秦额头上的皱纹一条深过一条，黑眼圈也越来越重。

老这样也不是办法，想来想去，他准备让自己的三个儿子代替自己去要账。要是没能要回来，算是锻炼他们一下；要是能要回来，也可以给他们一些小奖励。

老三其实对要账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想让父亲高兴一点，脸上多一点笑容。从小算是生活无忧，这个大男孩开始体谅父亲的不容易了。

手里捏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欠条，老三骑着电动车赶往邻村聂老六的家里。

说起来，这也算是个拐弯亲戚，要不当初也不会借钱给他。

路过小卖店的时候，心地善良的老三进去买了一箱牛奶，再怎么说也是到长辈家里，这念过书的孩子还是懂礼数的。

“六叔在家吗？”老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接着就听见一阵咳嗽声，他想，应该是身体不大好的六婶发出来的。

果然，光脚穿着一双旧拖鞋的聂老六从院子里迎了出来。老三看见花白头发的聂老六冲着自己点头哈腰，一阵心酸。

“老三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聂老六伸手做出一个请进的动作，眼睛不时向老三身后张望，当他终于确认只有老三一个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下子轻松下来。

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儿，夹杂着六婶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老三见此情景，把来要账这件事咽回了肚里。一个知书达理的年轻人，此情此景着实开不了口。

倒是聂老六先开了口，他拘谨地搓着双手，眼眉低垂，轻声问道：“是钱的事吧，我实在……”他的表情和神态让老三想起了杨白劳，好像自己就是那个黄世仁一样了。

“不是，不是，”老三慌忙摆了摆手，“六叔，我来看看六婶，”他指了指放在地上的牛奶，想以此打消聂老六的顾虑。这样的人家根本还不起钱，他比谁都明白。

那张隔着一层布料藏在裤子口袋里的欠条，像针一样扎得老三腿疼，他似乎一下子失去平衡变得一瘸一拐了。

东拉西扯了一会儿，老三抬起屁股准备走了，“好好养病，”他对躺在床上的六婶招呼了一句，在两人愧疚的目光中匆匆逃离了。

老三想好了，他准备从自己的定期存款里取出对应的钱，当作聂老六的还款交给父亲。那都是往年的压岁钱，母亲给他存进了一张银行卡，由他自己保管，原先是准备以后买房子用的。

第二天，把钱交给父亲之后，老三把那张有聂老六歪歪扭扭签名的欠条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这是他第一次要账，也是最后一次。他想好了，以后不会再帮父亲要账了，那真是一件心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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