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忘的快乐

壁立千仞

电影常有主人公失忆的经典桥段,基本套路是主人公因为一场意外脑部遭受重创,醒来后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他又是个重要人物,老有人跟踪纠缠着他,然后他又在一场场曾经熟悉的场景中慢慢恢复记忆,最终回归正常的工作和生活状态,同时顺手把世界拯救了一次。<br>  因为失忆,电影就增加了悬疑的成份,引着观众的脑神经拨开层层迷雾,结局当然通常是皆大欢喜。 真正的失忆于塑造丰满的英雄形象也许有帮助,但是对于一个普通人未免太可怕。你想,当你认不出最亲的人是谁,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所有的过往都与现在撕裂,是不是感觉如一艘浮船在茫茫大海上飘浮,却找不到任何方向?<br>  大脑没有那么脆弱,普通人也不会有那么多惊险刺激的经历,但偶有记忆断裂,或健忘的情况大有人在。我就是有健忘症的其中一人。 因为从小没有养成收拾东西的好习惯,什么东西都随手一丢,回头再去找的时候根本就记不起来了。从小到大,丢失的小物件不计其数,这给我带来无尽的烦恼。比如那一次,第二天要跟旅行社出去了,突然发现身份证找不到,赶着到派出所办临时身份证,折腾得心情都不好了;比如有几次接到银行打来的电话,问我的储蓄卡是不是丢了,我说没有啊,银行工作人员说,我们发现一张储蓄卡被取款机吞了。我恍然大悟,可能是取完钱没拔卡,时间长了就被取款机吞了。 有一段时间,我常常去街上磨丢失的钥匙、补办各种卡,还有向人索要电话号码(手机丢了),每经历一次,都恶狠狠地告诫自己:以后要把重要的东西收好,再丢就麻烦了!可丢三落四的坏习惯哪能说改就改呢? <div>  丢的东西可以再买或补办,但有些忘记的事却很尴尬。比如,骑车上街,邻居说帮我带半斤肉、一颗菜,等我兴冲冲骑回来时,面对邻居的问询,一脸茫然想半天才记起来;比如一个经常见面的人,我会突然想不出他(她)的名字,人家却记得你,跟你说东聊西,我只能一边尬聊,一边从聊天的内容里拼命搜索有助于记起对方的信息。再比如有一次,老婆吩咐骑车到街上接她,到了街上愣是想不起我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直到她打电话来问我,你从我面前过去了,要去哪儿?这才忽地想起,回答说,我是来接你的呀!</div> 健忘引发的糗事很多,如果能记起来大概可以编一本《笑林广记》,过后也常常成为别人调侃的笑料。但有时候想想,健忘未尝不是一种快乐。 其实并非是记忆力不好,读书的时候,我的背书能力从来都是班上数一数二的,初中语文要求背诵的部分,语文老师不管从哪一段起考我,都能滚瓜烂熟。归根结底是心不在焉,或是把心思放到它处了。像接老婆都能忘了这事,我只是在骑车过程中在构思一篇文章,故而忘了正事。 也许健忘者只是大脑选择性地自动遗忘一部分记忆,真正对自己一生非常重要的事或人,没有人会健忘。大脑是一个内存有限的存储器,不可能把所有的过往都存得满满当当,必须要有选择性的过滤和清理。 每个人记忆中都有光荣和不堪、欢乐和悔恨,有伤害过自己的人和帮助过自己的人,就看你的胸襟和格局支持选择把什么留下来,把什么清除掉。心胸狭隘的人,总是想起不堪的往事,总是把伤痕一遍遍撩起来给自己看,告诉自己记住仇恨,所以难免睚眦必报;眼界宽阔的人,总是淡然拂去不好的记忆,眼中尽是好人,心中总是感恩,大踏步向前迈,所以心中无私天地宽。忧郁自卑的人,通常会因他人的一两句无心的话触动敏感脆弱的神经,把它当成烙铁折磨得自己无处安放灵魂;开朗自信的人,往往从经历提炼出积极向上的元素,揉进即将到来的生活,活得从容自在。 如此一说,假如不是严重影响到工作和生活的忘记,却也不一定是件坏事。我愿意自己是个能忘记落叶飘零入土腐烂的人,只记得那片片红的黄的叶绚烂了整个秋天;我愿意自己是个能忘记舟车劳顿跋山涉水之累的人,只记得那山那水惊艳了整个世界。我想摒弃无谓的人世纷争带来的烦心愁绪,保留下单纯直率的底色;我想抛去繁杂冗忙的事务衍生的心浮气躁,沉淀住淡然随缘的本性。 人呐,过得马马虎虎就好。 照片于2018年拍自太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