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问礼：丛林蔓障豺豹窟，崩沙叠石龙蛇罗（辰龙诗钞31）

鱼儿山人

此前，骆问礼曾去过四川，亲自感受过蜀道之难。可当他被贬谪云南，途经沅陵山中驿道时，方觉蜀道之难只是小菜一碟：“轻陟无愁颜。”

穆宗隆庆三年(1569)的初秋，走在沅陵的山道上，骆问礼调侃李白：你只晓得蜀道难，那是你没来过沅陵这里吧？请到此地走两步看看，呵呵：“若以彼方此，李白应怀惭。”

骆问礼（1527—1608），字子本，号缵亭，浙江诸暨人。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进士。

穆宗隆庆三年(1569)，在南京刑科给事中任上，骆问礼和同僚张应治等上疏反对陈皇后移居别宫，认为这是不合礼法的，没有被采纳。后来他又向穆宗上《十事奏硫》，令皇上非常不高兴。加上内侍宦官又捏造种种谣言来诬陷他，不久便被贬为云南楚雄知事。

骆问礼离开南京，前往云南。途经桃源和沅陵，得《桃源道中》、《沅陵道中》——

回旋曲折断复续，

侧旷俯仰平缘颇。

丛林蔓障豺豹窟，

崩沙叠石龙蛇罗。

所喜奇峰并绝壑，

神槌鬼斧元工凿……

作《种山词》，描述刀耕火种，开垦种植山地的情㬌：

荷锄直上悬崖巅。

戴星荷锄兼裹饭，

及到山头日将晏。

昨日新烧士犹赤……

观农人引水浇地灌田， 吟《戽水词》：

男子淘泉妇持斗，

旋戽旋淘不停手……

拜谒辰阳驿旁的伏波祠，赞叹：

当年终牖下，

名姓孰为传……

❶

桃源道中

峡曲¹疑无路，桥横识有溪。

小潭秋水碧，高树午阴齐。

茅店沙堤²侧，苍菴³石磴西。

桃源真有洞，应傍彩云低。

【注释】

1.峡曲：峡[xiá] :两山夹水处。《淮南子·原道》“仿洋于山峡之旁。注:两山之间为峡。”曲[qū]：弯曲、偏僻的地方。

2.茅店 [máodiàn]：乡村小客舍。 简陋的旅舍。沙堤[ shā dī ]：唐代将专为宰相通行车马所铺筑的沙面大路称为“沙堤”。借指驿道。

3.苍菴[cāng ān]：青色或灰白的小屋。

❷

沅陵道中¹

昨过马鞍山²，今上新开坡³。

登登疑升天，前峰犹嵯峨。

回旋曲折断复续，侧旷俯仰平缘颇⁴。

丛林蔓障豺豹窟，崩沙叠石龙蛇罗。

古称蜀道难，鸢堕⁵猿忧攀。

驱车我曾过，轻陟无愁颜⁶。

若以彼方此⁷，李白应怀惭。

所喜奇峰并绝壑，神槌鬼斧元工凿⁸。

直者如昂俯如揖，奔如放兮止如束。

鼎离屏簇海荐涛，玉喷⁹环钩¹⁰虎嗔抟。

其余可惊怪，比比如鱼鳞。

应接且不暇，何暇描其真。

白云吐幽洞，斜阳上高岑

停车漫呼酒，敛袵¹¹调淸琴。

琴声悠悠绕空谷，可怜仆御非知音。

【注释】

1.明代时，沅陵城往东的驿道辖止于官庄铺，以远便属桃源县。故，此处的“沅陵道”是指界亭驿至辰阳驿之间的驿道

2.马鞍山在界亭驿与马底驿之间，距界亭驿二十里、距亲捷铺十里，过马鞍山十里至狮子铺。明清时有俚谚云：“马鞍山上叫哥哥，前头还有大山坡”。《乾隆·辰州府志》：“马鞍山，（沅陵）县东一百里，山势起伏形如马鞍。”

3.新开坡：辰州沅陵道上坡多。在骆问礼走沅陵道之前，周瑛曾有《辰州坡叹》：“马郎坡，牛郎坡，山高路险将如何。”赵釴的《途中四畏》，第一“畏”便是“坡”：“悬磴仅容人，盘空欲度马。已出飞鸟前，犹在白云下。”此“新开坡”何在，暂未查明，也许是确有一坡名“新开”，也许是新近才开通的一段坡道。辰州地方多山洪，驿道遭破坏而改道的情况时有出现，新开一段坡道不足为奇。

4.侧旷[cè kuàng]：狭窄与宽阔。俯仰[fǔ yǎng]：低头与抬头。平颇：同"平陂"， 平地与倾斜不平之地。

5.鸢堕[yuān duò]：犹鸢跕。出自《后汉书·马援传》“当吾在浪泊 、西里间，虏未灭之时，下潦上雾，毒气重蒸，仰视飞鸢跕跕墯水中。” 李贤 注：“鸢，鸱也。跕跕，墯貌也。”形容路远地恶。

6.陟[zhì]：由低处向高处走。愁颜[chóu yán]：脸上的表情呈愁苦状。

7.彼方此：他（对方）来到此地（这里）。

8.神槌鬼斧元工凿：犹“鬼斧神工”。

9.玉喷：指瀑布。在马底驿与辰阳驿之间的淘饭铺有飞泉。

10.环钩[huán gōu]：环与环相勾联貌

11.敛袵 [liǎn rèn]：整理衣襟,表示恭敬。

❸

种山¹词

（桃源道中作）

山高壁峻上触天，猿愁鬼寂无平田。

何物老农忘辛苦，荷锄直上悬崖巅。

戴星荷锄兼裹饭²，及到山头日将晏³。

回迟又恐遭虎狼，午饷⁴安能复归办。

挥锄自喜无沙石，昨日新烧士犹赤。

险侧租牛不可耕，敢说年衰手无力。

力尽还愁下种迟，天干土瘠苗出稀。

收成一亩不盈斗，官司犹授输租期。

【注释】

1.种山[zhǒng shān]：刀耕火种，开垦种植山地。

2.裹饭[guǒ fàn]汉语词语裹饭，有典出《庄子集释》卷三上《内篇·大宗师》。“子舆与子桑友，而霖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子舆包裹着饭食送人解饿，后遂用作称颂友情的典故。后亦指携带饭粮以备服役或远行。

3.晏[yàn]：迟，晚：

4午饷[wǔ xiǎng]：午饭。

❹

戽水¹词

（沅陵道中作）

男子淘泉妇持斗，旋戽旋淘不停手。

田高水浅嫌沟低，更于沟上重作堤²。

重堤叠戽不辞力，当午盈畴暮仍坼³。

五日不雨半不收，今年岁事同去秋。

道傍征人犹谇语，催取丁夫⁴任行李。

征人万里虽可愁，邮亭供帐皆新脩⁵。

眼前斗水抵升乳，彼此相看谁可巳。

征夫闻说俛首⁶嗟，苍茫落日西山斜。

【注释】

1.戽水[hù shuǐ]：用戽斗或水车引水灌田。（戽斗为农家用以引水灌溉田地的器具，形状略似斗状）

2.重[chóng]：添加、复叠。堤[dī]：《说文解字》：“堤，滞也。从土、是声。”。筑土直上以滞遏水是堤之范式。

3.盈畴[yíng chóu]：田里的水满了。坼

[chè]：《说文》“坼，裂也。”《淮南子·本经》：“天旱地坼。注:燥裂也。”

4.征人[zhēng rén]：远行的人。谇语[suì yǔ]：斥责；责骂。丁夫[dīng fū]：唐代丁谓正役，夫谓杂徭。后泛指服力役的人夫。

5.邮亭 [yóu tíng]驿馆；递送文书者投止之处。供帐[gòng zhàng]：供宴饮之用的帷帐﹑用具﹑饮食等物。新修[xīn xiū]：刚编纂的。

6.俛首[fǔ shǒu]：低头,表示服从。

❺

辰阳伏波祠¹

古庙临官驿，瞻依一惘然。

椒房分汉月，铜柱锁蛮烟。

山回楼台峻，江澄苹藻²鲜。

当年终牖下，名姓孰为传。

【注释】

1.辰阳伏波祠：建沅陵城南辰阳驿旁，亦称伏波将军庙。《同治·沅陵县志》：“伏波将军庙，祀汉忠成侯马公援，旧在壶头山，相传五代时楚王马希范建，又有云宋建者。明宣德初，主簿傅翔因郡民之请始建庙于城南对河横坡之上，即今庙。寻中亭圮，郡人复建并修治堂室，御史薛瑄记。嘉靖十六年庙毁，明年知县胡晟出锾金百两修其堂，旋圮。十九年，知府吴嘉祥更新改建，王世隆记。万历十八年分守道郭棐、知府赵健、知县常真杰移庙方向，创大观亭于山顶，棐自为记。崇正元年，知县韩芳新之，至五年始告竣。分守道樊良枢、郡庠张翼干皆有记。”

2.江澄[jiāng chéng]：江水清澈。苹藻[píng zǎo]：苹与藻，皆水草名。古人常采作祭祀之用。 泛指祭品或用作祭祀的代称。

祷雨词

（沅州道中作）

山前山后禾可燃，大村小村急祈雨。

老师书符驱洞神，长蛇短蛇贮盈筥。

南村山头云忽生，须臾风雨来如倾。

儿童鼓舞竞夸奖，我师设法眞有灵。

霹雳一声虹跨涧，北村共讶云将散。

应是神嗔礼未勤，明日重将肴果办。

陈肴列果色色鲜，呜锣击鼓拜礼虔。

师云神喜雨可俟，啓筥看蛇蛇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