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赵元昌身上的故事还没有完。又听说他被一群小鬼抬了过山,鬼们闻到鸡的一声如尖锥子的啼鸣,以为天晓了,就要须臾遁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赵元昌扔在了刺架里就消失不见。这是鬼无法克服的毛病。狼架刺、枣刺是很恶毒的,常被置于猪圈墙上防兽。那赵元昌落在刺架里,身上到底挨了多少刺,没人看到,只有泛泛的说法了。这样的事,在赵元昌身上发生了多次,我从来没见过他浑身淋漓着血的模样。</p><p class="ql-block">像赵元昌这样的人,最重要处是人死了后邀他。他坐在那里沉静如冰,一言一动,人都看,他主要是吃烟。死了人要买很体面的全套纸马,包括金童玉女,也有纸轿子。抬轿子的人是死了的亲邻,要同辈或下辈的,长辈死了是不能给晚辈抬轿的。抬轿的要穿草鞋,祁汉春平日里打得的草鞋供抬轿人穿。轿有八台大轿,有十二台大轿,按人数算,一人一双。当然是扔到火里烧掉的。这双数由赵元昌定:去,买八双草鞋,去,到汉春那里买。原来是不大敢直呼汉春的,此时已到了七十年代,汉春是完全可以直呼的……</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蕙雁知道了,一类男人看了像赵元昌,一类男人看了像祁汉杰。关于祁汉杰的事,蕙雁不知道的多,但是富农的事,她知道。蕙雁怎么看,也觉得面前这个祁汉杰不像是庄稼人,竖在脸上的皱纹只表明他老了,戴着的花镜却反而像了城里退休的老者,实在有点像老教师。若放在省城里,多数人准会看作他是学富五车的教授。等不到开门的保管,他起身走了,给蕙雁留下一个背影,老人的背影。蕙雁知道,老了就那样。她的父亲还没有到那个年纪,到了也许是差不多的样子。</p><p class="ql-block">蕙雁已经把饭菜做得很有点样子了,几个知青都称好。第二日,村里一家生孩子,蕙雁见那个长脸的接生婆背着箱子急急上去五队了。蕙雁还从路上张望了一下。一棵树下坐着一位老奶奶,阴历五月已经热多了,老奶奶脱了衣服,也敞亮了胸,在身上挠,总是痒不断。衣服搭在肩上,前面的她够得着,挠得也狠,后面她换着手挠。两颗奶已经稀松得掉成了极难看的东西,蕙雁见了有点怕。像什么呢?奶头还在,掉得像猪尿泡泄了气。蕙雁想,再活二十年,或许老奶奶的前胸就看不到有过奶了。老奶奶大约眼神不错,见蕙雁要过去,就叫,这娃呀,给婆挠挠脊背。蕙雁就过去挠。只是挠不到地方,老奶奶舒服了,嘴里哎吆哎吆着,又说,这边这边,那边那边,又这边这边那边那边的,没有明确地方,她好像没有一处不痒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蕙雁的手触了又松又糙的皮肤,万想不到,女人老了就这样,连奶也要渗进身子里,不再现女人的特点了。蕙雁一时就害怕起来。老奶奶继续又指挥她的手,仿佛刚才的挠白费了,重新又痒起来,像敌人的二次反攻。蕙雁问,奶奶呀,您多大岁数了?老奶奶说,九十六了,活不成了。老奶奶笑,没有牙。牙是让一辈子的话挤掉的。老奶奶又说,我让元昌给我看了坟地了,好得很,埋了我后辈能坐高官的,我的重孙或许能当个县长。她高兴得好像重孙已经是县长了。省长比县长大,她可能不知道。赵元昌约摸快八十了,蕙雁问她,元昌叔没你大吧?老奶奶说,他小,小多了。他把我叫妗子,我老汉是他六舅。她对做妗子很得意。她的身边放了半个黑馍,客气了让蕙雁吃,蕙雁不吃,她就摸着吃起来,咬不动,换着手在嘴上下功夫。</p> <p class="ql-block">老奶奶旁若无人,天下是她的了,过来过去的人都能看到她,她只当无人。(未完待续)</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 吕学敏,陕西商州人,供职于铜川检察机关。系陕西作协理事,陕西作协签约作家,第一届百优作家,曾任铜川作协副主席、新区作协主席,铜川市政协委员。</p> <p class="ql-block">诵读者:顺子,一个诵读爱好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