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坐、宋朝站、清朝跪:古代大臣的上朝姿势为何变化这么大?

至简

从坐到站、再到跪,本质是“君进臣退”的直观反映:从宋到明、清,封建君主专制的加强一步步登峰造极。这不仅仅是文化的倒退,而是制度的颓败——当需要以弱化、羞辱个体来巩固统治时,说明整个封建社会已经走到了绝路。宋朝“改坐为站”的过程,就将这一性质体现得淋漓尽致。 为了改变唐朝中后期以来的频繁政权更迭,赵匡胤必须削弱武将、强化皇权,关于他“兴文教、抑武事”的手段,估计大多数人都不陌生。宋太祖赵匡胤以系统性的制度削弱武人的权力,把相应的职责转向文人。为了鼓励人们弃武从文,还采取了扩大科举录取名额、提高文官待遇等举措,甚至立下“誓不杀大臣、言官”的祖训。文官在政权中的地位达到了有史以来的巅峰状态,形成了“与士大夫治天下”的模式。但要明确一个基本概念:这一转变,只是在臣子这一层面改变了权力分配;在皇帝与文官的君臣关系层面,尊卑、贵贱、从属关系不仅没有弱化,甚至还需要加强。毕竟历史上文人篡位的情况也不是没出现过,王莽、司马懿、司马昭父子可都是儒生。赵匡胤的对策,除了继续在机构设置上下功夫、加强权力制衡外,就是要在精神、思想认知层面提高皇帝对文官的凌驾态势,具体体现上,那就是君臣会面的“仪式感”。 在宋朝之前,包括武将横行、文人空前式微的五代,皇帝与宰相等朝廷大员议事的场面是这样的:首先,皇帝会请宰相们坐下,与自己就一些事展开讨论,旁边有人记录;谈完后,皇帝赐茶、宰相们喝完告退,所谈内容形成文件、签署执行。北宋建立后,这一延续了千百年的传统被推翻了。根据史书的说法,这是宰相范质主动推动所致。范质是谁?范质,后周重臣,曾备受周世宗柴荣的信任,甚至还被任命为托孤大臣。但面对赵匡胤兵变,范质却没做任何努力就主导了权力更迭的程序,其后还跟没事人一样继续为宋朝效力。因此,当赵匡胤黄袍加身后,以其为首的前朝老臣很是有些心虚。为了在新朝站住脚,他们想出了很多主意来讨皇帝的欢心。比如,改变以往君臣首先口头讨论、随后才形成文件的常规做法,每次议事前,都毕恭毕敬地形成文件呈上,并且解释道:“这样才能体现臣子们的恭敬之意”。而废除“坐而论道”的平等方式、体现君王的特殊性,也是这些人主动提出的。 而民间说法则更具画面感。相传,一天北宋君臣在朝堂上讨论政事。赵匡胤对坐在座位上的宰相范质说:“我眼睛看不太清楚,有点花,你把奏章拿过来让我仔细看看。”范质听命起身,拿着文件给赵匡胤看,但对方让他再靠近一些。过了好一会儿,当赵匡胤终于看完、范质准备退回座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椅子已经被人撤走了。众人秒懂,自此之后,连宰相也站着上朝。真实的情况也许是两者兼有:赵匡胤希望强化皇权、体现帝王威严,范质等察言观色、投其所好,主动提出站着上朝。从此,君臣坐而论道的和谐局面成为了过去,皇帝高坐宝座、公卿站立其下,尊卑贵贱泾渭分明。对于推动这一转变的头号功臣范质,赵匡胤几乎是赞不绝口,他认为“宰辅中能循规矩,慎名器,持廉节,无出质右”,说白了就是懂规矩。而范质唯一的缺憾,就是“欠为世宗一死”。这话等于白说,像范质这种极端务实主义者,怎么可能会为柴荣殉节? 从零到一是质变,而从一到一百只是量变。任何坏事一旦开了头,接下来就会如同倾泻的洪水般不可遏止。随后的元朝属于历史的特殊,君臣关系不具备代表性,它本质上类似先秦的贵族封建体系,贵族军人、僧侣、商人、工匠甚至猎户都远比读书人有地位。明朝在这方面则具备两面性。一方面,士大夫再次在政权中占据了主导地位,重臣“侍坐”屡见不鲜,君臣“坐而论道”的传统仿佛重见天日。但在另一方面,明朝开创了对士大夫进行制度性肉体摧残的历史先河。想当初的先秦及汉朝,对文官施加“髡刑”——即剃掉全部或部分头发,就已是一种极大羞辱。西汉的汉景帝把身着官服的晁错送到刑场,被后世痛斥“薄情寡义”;汉文帝处理严重违法高官,一般采取“赐自尽”。其后的千百年间,除非某些倒行逆施的暴君,从没有哪个王朝会把在庙堂之上对官员行刑视作天经地义。 但明朝却打破了对士大夫的制度性尊重。明初起,朱元璋就开启了对士大夫施加严刑酷罚的风气,锦衣卫本身就是对付朝廷官员的暴力工具。明初四大案,个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胡惟庸案,被诛杀者三万多人;蓝玉案,一万五千人;户部侍郎郭桓案,死者数万;空印案,连坐被杀者七、八万人。当时的明朝官场人人自危,“京官每旦入朝,必与妻子诀。及暮无事,则相庆以为又活一日。”这些被杀者,大多是文人;不是说不应该处理违法犯罪官员,而是这个过程中有意识的捕风捉影、牵连无辜、过度加重处罚,实属草菅人命。而在随后的“靖难之役”后,朱棣为了清除建文帝的支持者,也曾进行了持续近十年的“瓜蔓抄”,数以万计的士大夫人头落地。纵观之前的历史,从没有出现过这种对士大夫进行大规模屠杀的先例。唯一值得注意的,也许只有北魏末年的权臣尔朱荣制造河阴之变、杀害2000名朝廷勋贵。 而在随后的200年间,明朝将“廷杖”朝廷官员定为祖制,这种打不是挠痒痒,而是“受杖者多死;不死,必去败肉斗许,医治数月乃愈”。明朝大才子解缙曾写道:“今内外百司,捶楚属官,甚于奴隶。”历代皇帝(及其代言人宦官)动辄在朝堂上羞辱、痛打官员,皮开肉绽不足为奇,被当场打死也没啥稀罕。比如正德年间,刘瑾曾经命令百官全部跪在奉天门外,随后又抓了300多人进大牢;又有一次,正德皇帝为了惩罚那些劝自己南巡的大臣,命令107人在午门跪了5天,每天晚上拉进大牢,天亮了又拽回午门;此外还对146人施加廷杖,被打死的多达11人;嘉靖皇帝的大礼议事件,134人遭受廷杖,18人被打死;而崇祯皇帝在位时,“败一方即戮一将,隳一城即杀一吏,赏罚太明,而至於不能罚。制驭过严,而至於不能制”,还干出了处死多名宰辅的糊涂事,令满朝士大夫心寒不已。而到了清朝,这种对官员的不尊重更是达到了历史的新巅峰。宋朝让大臣站着,明朝好歹还有“侍坐”,而清朝的官员低头跪着回答皇帝的问话几乎是规矩。明朝之前,只有一些重大场合、重要事务时,大臣才需要跪拜;明朝虽加强了皇权,但大臣顶多四拜或五拜。而清朝则开创性地设定了“三跪九叩首”这种跪拜礼;而且,大臣不仅要对皇帝下跪,对藩王也得俯身长跪;在称呼上,在清朝之前,但凡脑子正常的皇帝,称呼臣子时要么使用官名,要么以“卿、公”等礼貌性称谓;而清朝,则是“尔、你”,甚至直呼其名。 概而言之,从坐而论道到站立再到跪拜,这种礼节上的演变趋势,充分体现出封建制度发展的逐渐极端化。伴随着皇权专制的不断加强,君尊臣卑的趋势也越来越严重,帝王对臣子的精神凌压也越来越加码;背后的本质,是帝王对自己权力地位的病态重视。君臣间曾经的尊重逐渐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士大夫心目中忠君思想的淡化、对家族的重视超过朝廷,汉唐时期的政治风貌一去不复返。封建制度到了这个地步,也应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