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星空

散花楼主人

故乡的星空

（注：本文图片均来自网络）

题记：“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够深深的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康德）

地上的人多，天上的星星更多。

当我还是懵懂孩童时，是星空把我引向深邃的时空中。在川北王家沟的山谷中，天空中能够展露的范围虽然有限，但那璀璨的星辰，如宝石缀满天幕的景象，已经足以使我的心海瞬间辽阔起来。

小时候看了电影《天仙配》，牛郎和织女的动人传说便一直萦绕在心间，有时很幼稚地做着可笑的白日梦，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娶到像织女那样美丽善良的神仙妹妹，那样我就可以依靠爱人的广大神通，人间那些辛苦的劳作对我来说就都会不再存在。于是在星光闪烁的夜里，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抬头寻找天空中的牛郎星和织女星。

夏季晴朗的天气，当夜色完全笼罩了王家沟的时候，举头望向天幕，璀璨的银河由北至南横跨在尖刀山和对河山的上空，在银河的右岸，一颗非常大而亮的恒星，那便是织女星了。织女星属于零等星，亮度很高，它盈盈地闪烁着，一如神话中织女深情而忧伤的眼眸，向宽阔的银河对岸苦苦地凝望。牛郎星则位于织女星的东南方向的银河对岸。牛郎星的亮度不高，它的两边各有一颗小星，合起来又称“扁担星”，在神话传说中，牛郎是用扁担挑着两个竹筐的，每个竹筐里装着一个孩子，那是他和织女爱的结晶。天上的织女因为与人间的放牛娃牛郎结婚，王母娘娘认为她触犯天规，派天兵天将将织女抓回天庭，牛郎担着两个孩子到天上去寻找织女，却被狠心的王母娘娘用簪子在天空划出一道银河，从此牛郎便与织女只能隔河相望，只被允许在每年农历七月七日在鹊桥相会一次，以解夫妻二人的相思之苦。

对星空的认识，我知道的非常少。迄今为止，在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中，我能辨认的只有在黎明或者日落时分时候出现的金星，其它的我能够辨认的有北极星、北斗七星、织女星和牛郎星。

学会辨认这些星斗，那是在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因为母亲生病，父亲带着母亲去盐亭去求医，有几个星期不在家，我们兄妹仨，父母不在家，只好小鬼当家，可是每当夜晚，我们却有些害怕，便央求住在对河山的爷爷晚上到我们家来陪我们，给我们壮胆。一天晚上，夜色如水，爷爷和我们在院子里乘凉，爷爷摇着蒲扇不断地驱赶着蚊子，我们则睡在搭在地上的簸箕里。当我躺在簸箕里，眼睛望向天空中密密麻麻或明或暗无声地闪烁的星辰时，我的无边的好奇又被激发开来。我说：“今晚的星宿真好！爷爷，这么多星星，哪一颗星是织女星呢？”。

爷爷说：“你头顶上最亮的那一颗星就是织女星。”

果然在我们头顶的天空中，有一颗星星又大又亮，很是突出，我在心里赞叹，不愧是织女星，比其他星星亮多了。接下来，爷爷帮助我找到了牛郎星。我又问爷爷：“那北极星是哪一颗呢？”

爷爷让我站起来，他挨着我，让我转身望向大山坪上面的天空。

爷爷说：“你看那里有七颗星，组成的图案像有长长的把的勺子的样子，只是勺把中部有些折弯的样子，那就是北斗七星了。你数一数，是不是七颗星呢？”

我顺着爷爷手指的方向，终于找到了北斗星。我数了数，果真是七颗。我说：“勺子根部那颗星不是很亮耶！”

“是的，那颗星有些暗。”爷爷接着说，“舟娃，你从勺子外沿那两颗星往庙儿坡那个方向延伸大约五倍的距离，那一颗就是北极星了。”

我按照爷爷说的办法找到了北极星，但却让我有些失望。我没想到北极星的亮度看起来比织女星差远了。

运气好的时候，也可见到流星。当流星在天空中飞速地划过，远远的坠落天际时，常会让人想起那些有关流星的传说。中国古代人把流星称为“扫把星”，认为流星会给人带来祸害。西方有古老的说法，“因为一颗星坠落就必须有一份灵魂补上去，人死了，灵魂就升天，升天时也就把你的愿望带给上帝了。小学时，看连环画《三国演义》，书中讲述诸葛亮在五丈原夜观天象，发现代表自己的那颗主星暗淡，有陨落迹象，而客星显得明亮，便知自己将殁于人世，于是安排交代后事。将星滑落五丈原后，蜀国走向衰弱，最终为魏国所灭。诸葛孔明在五丈原病逝时，象征他的那颗将星也会变成流星划过夜空吧。儿时的我曾幻想自己能拥有如武侯的本事，能够上察天文下知地理，便会在繁星之夜，望向星空，试图在星斗的间隙或者天穹深处寻找出某些玄机，然而常常望到脖颈发酸，终因“青冥浩荡不见底”，在疲倦中低下了头，明白了我乃凡胎肉身一具，才收回了那稚嫩的探求之心。

曾经在半夜醒来，踱到院子里，高耸的尖刀山和对河山黑黝黝的，如夜一般深沉，除了偶尔有一两声犬吠，以及山林中夜枭的叫声，整个山村静寂着。扬起头，天幕上却那般轰轰烈烈无声地热闹着，无数颗有如恒河沙数的星星在头顶或明或暗地闪烁。它们热烈地眨着眼睛，又彷佛在互相窃窃私语。它们有的明亮而硕大，如少女天真而清亮的眼眸；有的忽明忽暗，幽微而飘渺；有的聚在一起，团团簇簇，形成彩云的形状；有的独自傲娇，离群索居，冷光莹莹。时至半夜，除北极星外，其他的星体都都挪动了位置，他们都绕着北极星在旋转。这种“众星共北辰”的庄严景象让我深深震撼，让我明白万物都有着庄严的秩序。

随着人生阅历的加增，北极星在我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了。有人说，在爱情中，北极星象征着坚定、执着和永远的守护；在人生中，北极星象征着引领我们要达到的目标。我想，在如今这光怪陆离、纷繁驳杂的世界，一个人如果没有心中的北极星，人生恐怕容易陷入迷惘而迷失自我吧。

在故乡的那片不断旋转的星空下，王家沟的乡民们世世代代在两山之间的山谷里繁衍生息。我曾见过我的父辈们起早贪黑，在星光的辉映下，割麦子，看秧水，摘棉花。他们很少有人会去注意天上的斗转星移，生存的重压使得他们只顾得上关心庄稼的长势和收成。天上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太过于遥远和飘渺了。

八十年代初，在镇上读初中，中国大地上唱起了流行歌曲，印象深刻的有《妈妈的吻》，《十五的月亮》、《望星空》等。董文华的《望星空》中那深情而暖心的歌词，有时还会在记忆中跳跃：

夜蒙蒙 望星空

我在寻找一颗星

一颗星

它是那么明亮 

它是那么深情

……

这首歌，使我意识到，当一个人抬头仰望星空，面对浩瀚的宇宙时空，在感受人的卑微和渺小时，会涌起一种无言的孤独，这时候，你可能会下意识地渴望有这样一个人，这个人能够与你心灵交接，心意相通，值得你依恋和呵护。 

自洪荒深处走来，银汉迢迢，亿万光年里，有哪些星子的光芒会在茫茫的时空中交错？

三生石旁问一声，众生芸芸，红尘劫数中，谁是你生命旅途中始终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故乡的星空，曾经伴我二十载春夏，后来外出求学，及至在异乡工作，多年以来，那片星空便被留在了川北，成为了故乡图腾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许每一个在外的游子，心底都藏着一片故乡的星空，在他生命的画图中，一定有这样的朗晴之夜，穹顶之上，星汉灿烂，那是平常而非凡的景象，静寂而广阔的天幕上，无声地播放着宇宙深处的幻像，尽管那幻象千百年如此，千万年如是。

星星一眨眼，人间数十寒暑，转眼像云烟，像云烟。

我始终固执地认为，故乡的星空，以及星空之下的一些人和事，在每个游子心里，早已定格成了永恒。

（2020年5月17日 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