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行

Jisheng Wang

第一天主要是在奔赴挪威的路上。为了尽早接近峡湾地区，黄继选择不经过首都奥斯陆，而是经由Charlottenberg的边境城市，直插更北的Lillehammer。这个城市建市近两百年，地处挪威最大的湖泊Mjøsa的北岸，有居民两万多人，是传统的滑雪胜地，1994年冬季奥运会的举办地。每年慕名而来的访客有八十万。市中心引人注目的建筑，基本上是同旅游业有关联的。我们下榻的酒店在火车站广场的一侧。

因为日出的时间是四点多钟，所以早起拍视频成为旅行期间每日的必须。周末的早晨，在无人之境放飞无人机显得格外清静。

有云有雾又有雨，有瀑有河又有溪。一路风雨兼程，体验黄金之路上的九曲十八弯。最受考验的是司机的车技和乘客的眩晕。颠峰之处的残雪，打在身上的雨点，瀑布溅到脸上的水雾，从山上望向山脚处盘山路的情景，体会出自然界的险峻，和人类不畏艰险顺应自然的坚韧。黄导介绍，往年七月份看不到一路有这么多的瀑布景观。今年因年初多雪，春夏回暖缓慢，加上近日雨水偏多，所以瀑布又多又大。当耳边响起瀑布飞流直下产生的轰鸣，眼前展现出移步换景、天女散花式的梦幻，谁还会抱怨天气的不适呢？

所到挪威各地，接待游客的地方往往都能看到形象丑陋的“吉祥物”。他们出自神话传说。在落后的农耕时代，人们把无法理解的自然力转托给想象中外表丑陋心地善良的非凡人去处置。许多译文用山妖这个词，我实在不敢苟同。用山神比较合适，山怪也说得过去。总之，不应含贬义。

只要人的想象力不受限制，山怪形象被现代化之后也是很喜庆的。

皇天不负艰辛人。在雨中奔波了一天之后，等待我们入住的是Geiranger盖朗格峡湾著名的Union酒店。依山傍水绝佳的地势，一侧瀑布穿堂而过的壮观，让人触景生情，有感而发。

俯窗满目皆苍翠

薄雾轻绕截重山

我问青山几多老

青山笑我怎得闲

前川瀑布洗千仞

后庭飞花落平海

云烟遮物迷过客

一生偶遇误成仙

这个酒店的自助餐颇有迎合吃货的特点，海鲜是大多数国人的首选。吃客中，除了我们一拨人，很少见到我族同胞，只有个别海外华人。服务台员工了解到我们来自瑞典之后，感慨地说：过去贵国大陆来的客人很多。可是自2020年新冠疫情之后，还没有见到一个来自贵国大陆的客人。对此，我心情沉重了一会儿。但更让我感慨的是，几天后在奥斯陆听一位华人导游说，他正准备接待一个大陆高端团，客人坐私人专机过来。我本以为，疫情之下，人人平等。没想到，总是有人比人人更加平等。

盖朗格峡湾是挪威最具代表性的旅游景点，或许是之一。全长约十六公里；其原始的峡湾景观，两侧险峻的峭壁矗立于平静的海面上，海拔高达一千四百公尺，因其瑰丽原始的冰河峡湾景致，盖朗厄尔峡湾与挪威最大峡湾松恩峡湾的分支—纳柔伊峡湾于2005年一起被列入世界自然遗产。有人说，人的一生中最值得去的五个地方，其中就包括挪威的峡湾。游历盖朗格峡湾过后，真的给人一种死而无憾的感觉。

这一片瀑布由七条落水组成，号称七仙女下凡。是中国导游编出来的吗？好像不是。我听船上播放的英文导游介绍也是在说七仙女的事。

为了下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去乘坐Flåm弗洛姆高山火车，我们取道松恩峡湾一侧的Lærdal小镇。在那里经过的隧道有24.51公里长，据说是世界之最。路上许多类似的小镇一样，村落古朴，自然景色如同世外桃源。Hornindalsvatnet是欧洲最深的内湖，最深处有514米。水宽鱼大，这里的渔业资源相当丰厚。路经许多地方，匆匆而过，名字记不下来。不花时间深度游，很难体会那里有多美。

每天坐行近千里，几个小时在车上。一路上好山好水看过来，不免产生审美疲劳。所以，除了欣赏窗外的美景，我们也有自我欣赏的时候。不管是红歌白歌，会唱的都唱了一个遍。唯一伴奏的乐器是我带上的一把口琴。自娱自乐，水平就不必讲究了。

在Flåm弗洛姆坐高山火车是游客的必须。此段火车行程约20公里，其间有20个隧道相连，为全世界标准轨距铁路中最陡的一段，火车路线沿着陡峭山壁而行且穿越许多隧道，建筑难度极高，充分显示出挪威山民们不畏艰险，为生活找出路的付出。这是一条从首都奥斯陆到松恩峡湾的铁路线，1923年开工建设。一路有最原始、最壮丽的风光，有深邃沟壑的河流，有垂挂在陡坡上的瀑布，有白雪皑皑的山峦和陡坡上一片接一片的牧场。火车途中短暂停留于Kjosfossen瀑布，落差93米。立于站台，大有此水应是天上来的震撼感。山坡上有红衣仙女翩翩起舞。此时仰望，多云的天空露出心状的蓝天，笑迎四方来客。

最具戏剧性的蓝天表白。

高山火车抵达Myrdal之后，我们换乘普通列车前往Voss沃斯。火车站边的酒店据说是这个城市经历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留下的唯一建筑物。在火车站口，看到一群从天而降的人们，感叹挪威人的勇猛。二战期间，德国侵占了中立国挪威，驻军40万，为了其海军能控制住北海和大西洋出口，保护从瑞典运往德国铁矿石的运输通道和在挪威进行原子弹研制的工厂。当时美苏德都在加紧核武器研制，谁先有原子弹，谁就有战争获胜的主动权。挪威的抗德游击队与英军合作，破坏了德国在挪威的重水工厂，为盟军战胜德国法西斯做出了贡献。殊不知，挪威也是个妥妥的战斗民族。海盗时期到英伦三岛祸害百姓的黑历史就不去深扒了。如今，哪一次冬季奥运会不是看着挪威人不动声色地摘金夺银。

黄导订下这家豪华酒店，并全部是朝水面的客房，目的是让我们开开眼。

在格里格创作寻找灵感的地方，听一遍他的杰作《晨曲》是恰到好处的。这是1875年格里格根据挪威剧作家易卜生的诗剧《培尔·金特》所配的曲子。作品从气势恢弘的写实到如入梦境的写意，再现了挪威的群山峡谷和挪威人直诚勇敢的心。

下午落日时分，在格里格当年琴房的门外，一位老者用长笛吹一段格里格的《晨曲》，酒店的客人闻声而来。这生动的一幕，在其它旅游行程中是难以出现的。

自从在北海勘探到石油和天然气，挪威被形容成一夜暴富。但挪威不是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国家。千山之国的挪威本来是行路难于上青天的国家，高原、山地、冰川约占全境三分之二以上。修路架桥打隧道是挪威的重要投资方向。我们一路经过的隧道有几十个，最长的超过24公里。有些地区是隧道相接，出了这个进那个。较长的隧道中有彩色灯光，为的是帮助司机消除视力疲劳。有些隧道里面还有环岛，出口通向不同的地方。但使用这些巨资建设的基础设施是要付费的，对外国人来说可能真的觉得贵。过去自驾来挪威时还有人工收费站，现在全部用ETC不停车自动记录收费。挪威大山大水的美景，不是公园胜似公园，没有门票，随便看，但要留下买路钱。交通、住宿、餐饮业的高物价，保证了挪威从旅游业回收大量的投资。表面上，国内国外人车收费同样标准，但挪威人从国家的福利制度中得到补贴，而外国人则享受不到。挪威人看似朴实憨厚，但肥水不留外人田的手法运用得还是非常到位的。

为了回应远山的呼唤，到挪威不看名大山名石是说不过去的。据说挪威有三大奇石：布道石，奇迹石和恶魔之舌，均被徒步探险者封为理想圣地。我等一行有老有小，做探险显然不当，相对平缓的布道石Preikestolen 可以一试。上山四公里路程，加上海拔604米的高度，我还是说4000米更加具体。布道石与宗教无关，只是它面对吕瑟峡湾的一侧，直溜溜地被切下去，上面一块平地，象是布道场所。可惜，在那里听不到上帝的声音，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颤音，感觉自己双腿的颤抖。上布道石一路，层峦叠嶂，峡湾曲折，满目锦绣山河。登顶的动力来自于无限风光在险峰的传说。此时千万不要去数前方还有多少米，只要默默地念叨：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或者：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和我们同时登山的一位八十多岁老妪发生险情，被直升机接收，在布道石上空做检阅状，以示到此一游。

高处甚寒

值得庆祝

顶地立天

勾股定理

愚公移山

荣归喜悦

登山是此行中最耗体力的活动。晚上在第四大城市Stavanger斯塔万格入住一家全新的酒店。这座仅11万人口的城市，因在海上发现石油而身价徒升。石油城是加油的地方，我们一行找到一家中餐馆大补一顿。其它小事都不在话下。

总是有一些人，为自己生活的城市而感到自豪，而并不一定为自己生活的国家而骄傲。就像是说哥德堡人是瑞典人，有时会被摸不着头脑地被否定说：不，我是哥德堡人。如果你听到一个挪威人告诉你，他不是挪威人，而是卑尔根人，这时请你不要以为是一个概念错误的表达，而是要欣赏和尊重一下他的地方优越感。过去在祖国各地常听到：阿拉是嚷嗨咛，那是上海人民对自己出生地的一种自然流露出来的高端气质表白，你只要晓得就好了。I

既然是到了雨都，就要领受雨都的馈赠。让海风吹拂了一整天，每一滴雨珠仿佛都说出你的情怀，让海潮伴我来保佑你，请别忘记我永远不变对你的爱。

在卑尔根逗留时间总共有不到24小时。下午冒雨坐缆车鸟瞰目光所及的七座大山，七个峡湾，然后参观港口的海鲜市场。在胃口被吊到无法收拾之际，有朋友慷慨解囊，拉进餐馆请吃一顿海鲜大餐。舌尖是满足了，心情反而有点沉重。让人花了那么多钱，无以回报，领受友情的同时产生心理负担。晚上在市中心大教堂听了一场管风琴演奏的音乐会之后，早早睡觉，准备一早起来看看有没有运气看到港湾日出。可是奇迹并没有发生。四点钟之后，在一条空街和一场小雨中寻找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布吕根古建筑。游览挪威，能欣赏到相似于瑞士和奥地利的自然景观，其田园风光胜过瑞士，山水绮丽优于奥地利，差距只在文化底蕴上。有布吕根这样几百年前留下来的古董，着实是存之不易，值得格外珍惜。

挪威地广人稀，开车一路经过村落的间距较大。对游客说来，中途休息和方便之所变得攸关重要。而休息区的建造地点大都取决于有美景可看的地方。这个停车站很有代表性。虽然挪威商品价格普遍高于瑞典，但有时碰到高质商品半价优惠，买下还是很合适的。

Vigelandsanlegget 维格兰雕塑公园是每一个初次到奥斯陆的游客必访之地。对我而言，到过奥斯陆的次数和到这个雕塑公园的次数是对等的。但印象最深、受震撼最大的还是33年前的那个第一次。我对挪威的初恋属于它。192座裸体雕塑，共刻画650个人物形象，表现同一个主题：生命。那些用铜、铁或花岗岩精心打造而成的是最柔软的肉体。我们人类从哪来，怎么活，到哪里去？这些古老的问题永远没有最终的答案。这也是这个公园对我永远的吸引力。这次我们开进奥斯陆，雕塑公园是最先打卡的地方。

挪威行我拍摄的最佳照片当属此张。我在当天发朋友圈时的评论在此重复一下：旅行团中有四个孩子。特别羡慕他们生长在这样的家庭，跟着爸爸妈妈出来看世界。人的眼界有多宽，心境就有多大，见解就有多深。他们的世界比我们的更精彩！

既然到了挪威的首都，说说这个国家应该不算离谱。地图上看，瑞典和挪威都是南北狭长型地貌。如果设定太阳从东边赤道升起，先照到瑞典，挪威如影相随。年轻时搞外事工作，很容易把同处斯堪地那维亚的瑞典丹麦挪威三国搞混淆。后来发现这三个国家最普遍的姓氏都是儿子辈份的。瑞典以-sson结尾，丹麦以-sen结尾，挪威可能是被丹麦统治的时间长，或正赶在丹麦统治时期实行姓氏改革，随用丹麦的-sen字。我们公司每年开一次地区销售会议，瑞丹挪三国人交流，各说各语，相互之间都懂，让人好生嫉妒，外语课程可免。当然，能免的不止是语言。此次挪威之行，几乎一天一个城市，不觉得是在国外旅行。入境时手机提示电讯公司转换，无时差，无价差。购物不必兑换货币，直接刷卡。一切都是在家的感觉。进出瑞挪国境，不查证件。入住酒店登记，只要说是来自瑞典的公民，护照都不必出示。带的护照一次也没用过，怀疑这种出国旅行是不是有点自欺欺人？

在探讨瑞典对外关系时，人们总能发现，瑞典和北欧诸国唇齿相依，休戚与共，特别是同挪威和芬兰，因为历史上挪威和芬兰曾同属瑞典。1808 至1809年，瑞典与俄罗斯交战告败，代价是把芬兰割让给了俄国。1814年，在拿破仑战争中失败的丹麦把挪威割让给了瑞典，使得瑞典挣回了点面子。当时挪威趁机搞独立，自立国王。瑞典国王一怒之下，以武力方式迫使挪威签约加入瑞挪联盟。那是瑞典最后一场对外战争。挪威被武力统一后，依法拥有自己的地方政府、议会和法院，但无外交权。这使挪威人处于长期不满状态。1905年8月，挪威公投，99.95%的票数要求独立。面对如此汹汹民意，瑞典国王于10月宣告放弃挪威王位，走和平分手道路。他宁失国土江山，不忍兄弟相残。这得需要有多大的仁慈和勇气才能背起丧权辱国的罪名啊！还有最近发生的瑞典芬兰共同申请加入北约的事上。同胞中不断听到有对瑞典政府批评，说不该放弃和平中立政策。其实，发动战争者从不在乎你是不是中立，而是在于战略需要。二战时，挪威中立国，德国有战略需要，发兵说占就占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希特勒没功夫去撕毁条约，说打就打了。瑞典幸免于难，我看是战略上无必要。德国能从瑞典源源不断地得到铁矿资源就够了。这次鹅鸟战争，让芬兰人民立刻联想到1939年苏军入侵，理由何其相似乃尔！那次芬兰割地求和，这次有言在先，不吃你那套，俺加入北约跟你怼。瑞典本没受到太大惊吓，有欧盟在后和自己的实力，不入北约也能扛。但为了芬兰，为了整个北欧，瑞典挺身而出！不能不佩服瑞典现政府领导人的勇气，维护国家安全要顺从民意，还要有够大的格局。

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心相通。如果说邻国关系最铁的，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能和瑞典挪威相比的。相反，看看有些地方，某国和日本，印度和巴基斯坦，俄国和乌克兰，虽然文化传统那么相近，但国民间的敌对情绪让人忧虑。瑞典的邻国，都是铁哥们，命运共同体。相反，有的国家，周边群狼四起，国民一片喊打。挪威在独立之前，瑞典始终存在武力维统的力量，两国之间历史上少不了兵戎相见。但挪威独立一百多年，两国并没有发生过战争冲突。后人不计前嫌，寄托未来。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这句中国名言在瑞挪两国人民间有着完美的诠释。与瑞典这个老哥分家后，挪威人民日子越过越好。特别是开发了油气资源，家底格外雄厚。两国的社会制度和价值观高度一致，成为一制两国的范例，值得追求睦邻友好关系的国家借鉴与思考。

2020年新冠病毒大流行期间，瑞挪边境关闭，互不通行。住在边境附近的这老哥儿俩照样要在保持距离的情况下喝咖啡聊天。这很自然地说明了两国人民不可分割的兄弟情谊。当看到这条消息时，我心里震撼了一下。

奥斯陆市政厅建筑古朴典雅，和瑞典斯德哥尔摩和丹麦哥本哈根的市政厅很相像。它是颁发诺贝尔和平奖的场所之一。而诺委会当年把和平奖委员会放在挪威地方议会（挪威独立之前），完全是出自诺贝尔在遗嘱中的决定。什么原因，后人各种猜测不足为凭。挪威独立后依然保持其享有这一权利，说明瑞典对历史和民族自决权有足够的尊重。我相信，挪威议会和诺贝尔和平奖委员会在以和平事业发奖时，无意也无力去干与别国的政治和内部事务。但评审人与获奖人之间在认识上观念上发生偏差或误解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如果把这种不幸放大到让国家和人民承受打击和痛苦，则是更大的不幸和不公正。

告别市中心歌剧院、蒙克博物馆、城堡等象征性的地标建筑，我们上车跟挪威挥手道别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