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之二：烟纸、柿籽和骑马摔

壁立千仞

小时候没有“玩具”这个概念，不要说电动的玩具车和玩偶，就连一个布娃娃都没有过。男孩子天性都喜欢有点“战斗力”的玩具，这些玩具也都是自制的。比如一种我们称为“叭叭枪”的东西，就是把竹筒一头挖空，另一头打个孔，塞几粒树果在筒腔内，然后用竹签用力捅。竹筒内的气体挤压，居然产生强大的压力，把树果从小孔发射出去。用这玩意互相玩游击战，又刺激又不伤人。当然还有自制弹弓，用薄轮胎片裁成长条，缚在小树叉上，就可以劈劈叭叭地到处乱打鸟了。
　　对战永远是游戏中最为刺激的形式，虽然没有斗得遍体鳞伤，但也有小输赢，方能尽兴。 十几年前，我采访过一个收藏了很多香烟的包装纸的人家，那些花花绿绿的烟纸我也见过不少，一下子勾起了回忆。想当年，我们曾经拿着它们当游戏的道具。
　　要玩烟纸，先要对它进行“估价”，也就是看这张纸背后代表的烟卖得多贵，或是这种烟的稀罕程度。最常见的是“富健”、“古田”、“友谊”、“飞马”等劣质香烟的包装纸，估价“几张纸”。而少见的进口香烟纸，比如“万宝路”、“七星”等烟纸，大约可以估到“一百张纸”。 这里解释一下，为什么用纸来估烟纸的价值。因为小时候穷，买作业本很难，除了学校发的作业本以后，其它用于稿纸的花费慎之又慎，通常每个学生都是在作业本的背面写草稿，或是利用旧作业本没有写字的空隙涂涂写写。因此，纸张也是一个家庭的宝贵物品，用纸的数量换算烟纸的价值就成为小学生理所当然的标的物。
　　把烟纸折上几折，按大约相等的价值叠成一堆。比如，我出一张“万宝路”，对方就要出一叠“友谊”，叠在一起，然后大拇指、食指、小拇指各出一指比划一下，大拇指胜食指、食指胜小拇指、小拇指胜大拇指，这番一比划，看谁先来扇烟纸。 把烟纸对折几下，形成中间凹两边翘的样子，摞起一叠，然后放在地上用巴掌扇，最终谁把整摞的烟纸都扇得翻一过来，这叠烟纸就是谁的。
　　孩子手小，力气也小，要把整叠的烟纸都扇翻过面十分困难。为此，手掌在水泥地上拍得通红是常事，有时候甚至擦出血丝，但大家为了得到这一叠无用的纸争得不亦乐乎。有的卷起袖子大喝一声，像如来神掌一样从空中拍下，有的站在烟纸上方像扫把一样掠过，每次大家都竭尽全力，誓把烟纸当农奴要助它翻身。有些鬼精灵的孩子，会在扇巴掌的同时，偷偷吹上一口仙气，这种隐蔽的作弊常常惹起纷争。 乡村的生活环境里，能获得稀罕烟纸的机会不多，倘若获得一两张，可以大大炫耀一番，有人甚至用整本的作业簿换取一张精美的烟纸。
　　好的烟纸不易得，但杮籽却常见多了，另一种游戏又能上场了。 秋天的杮子挂在枝头，黄灿灿得耀眼。半熟不熟的时候，早被人摘下，埋入米瓮里催熟。果肉被馋坏的嘴啃尽后，包裹着一层膜的杮籽就成了孩子们的玩具。
　　吹杮籽游戏比的是肺活量，同时也是比手指的长度。

双方各出一枚杮籽，远远两端各摆一处，比赛的规则是谁把自己的杮籽吹到靠近对方位置，撑开大拇指和无名指（这两个手指撑开距离最长）能触到两枚杮籽者得胜，可以将两枚杮籽收入囊中。

最重要的一点是，所有有动作只能用嘴吹，不能用手或脚去推。

两枚杮籽离得远的时候，大家气定神闲，不急不慢地用嘴吹动，看着杮籽翻身打滚，渐渐靠近，如两只斗鸡完成了战斗前的试探，脖子上的毛立起来了，战争一触即发。
　　孩子们注意观察着两枚杮籽的距离，掂量着还要使出多少的肺活量才能获胜。这是有技巧讲究的：太用力吹，可能接近两个手指张开的距离，这样对方轻轻吹一点就够得上了；劲用小了，对方可能一个大气吹过来，也够得着了。所以双方斗智斗勇，认真时还得趴在地上，像练蛤蟆功一样，调匀气息，精准吐气。调皮时还要捣个蛋，鼓起一口气，把两枚杮子都吹得到处乱跑。胜的一方得意非凡，败的一方不免嚷嚷再来一局。 扇烟纸、吹杮籽都是比较温柔的较量，而骑马摔就是能让肾上腺素飚升的对决了。
　　那时的小学课本并不像现在这般深奥，就连像我这样的数学呆瓜也能考个80分上下。没有补习班、兴趣班，也没有非常繁重的作业，有大把的时间玩。课间休息、下午上课前的时间，高年级的学生就一对对地玩骑马摔。 一人为马，驮着另一个人，任意组合成几对，谁把对方从“马”上拖下来就是胜利，最后胜的一对就是王者。通常是个子大的驮小个子，下面的人牢牢抓着上面人的大腿，这样才能下盘稳。坐在上面的，讲究的是灵活和出手速度。一人一“马”配合好才能胜券在握。
　　好一番激烈的厮杀，但见“马”疾手快。一会见一骑冲入重围，三四对拉扯不止，有人就滑下来败北了；一会见两组捉对厮杀，两败俱伤；一会见人在围堵中蝴蝶穿花，像泥鳅一样滑溜溜抓不着人。摔下来的，沾得满身土，还骑在“马”上的还在哈哈大笑，不妨被谁一把扯下来。最后一人一骑留在场上的，接受围观人群的欢呼膜拜。
　　上课铃声一响，难免意犹未尽，相互拍去身上的尘土，一窝蜂挤回教室。 我个小，但没少顽皮。班上个子最大的同学，最喜欢当我的“马”，我也不负重望，有了他稳健的依托，加上我因身形灵活，常常获胜。大概是因为我小巧玲珑长得可爱，这个同学很喜欢我，自愿成为我的“副官”。下课铃声响起时，他就跑到我的桌边，向我敬个礼：“报告司令员同志！副官向你报到！”我回答：“副官，带我上厕所！”然后他就把我托在他宽厚的背上，一路小跑送到到厕所，一起笑嘻嘻地解过手，他再把我背回到教室。

所有图片拍摄于东桥，其中牛与白鹭的照片十几年前拍于东桥朱山坪，现在已经成为露营网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