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最疼的想念

筱筱

筱筱 <p class="ql-block">夏日,雨后初晴。天空的云朵慢条斯理在变换着不同的形状,窗前的凌霄花在枝头羞答答的招摇,七星瓢虫趴在叶子上热的一动不动,墙角狗尾巴草长得胖嘟嘟的正在打盹,眼到之处都是这个季节最惬意的安稳与灵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间景色,浅尝即可。我安静的坐在屋檐下,一缕凉风从脸上经过,刹那间感觉内心深处的那根弦被触动,不由自主望着天边云朵浮起想念。想念日渐遥远的慈祥老父亲。千情万绪在心底轻轻颤栗隐隐作痛,鼻尖发酸的同时眼睛里有泪流出。</p> <p class="ql-block">循着时光,五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竟然毫无征兆一下子跳在我的眼前。那时四十岁的父亲正年轻,我还未成年(那年我十三岁读初一)。被打倒的父亲,从“学习班”毕业,回来后不能在原来的岗位上工作,只能在家待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天中午,父亲突然接到单位的通知,有一车柳条筐(养蚕用的)需要送到草桥镇供销社。运输队的工人早上都派出去了,因为对方要的急,父亲临时受命,天黑之前必须要把这车货送到。</p> <p class="ql-block">草桥镇供销社,离我们窑湾镇有四十多华里,再怎么赶,也得五个多小时。父亲二话沒说,从单位拉来平板车去收购站装货,一百个柳条筐垒起来足有二米多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时候母亲告诉我,父亲马上要去草桥镇送货,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送什么货?父亲又不是拉板车的运输工人!我丢下手里的馍,立刻去父亲的单位想问个究竟。</p> <p class="ql-block">刚出大门,被迎面回家取衣服的父亲拦住:急匆匆的干什么去?不等我说完,父亲生气的说:胡闹,抓紧跟我回家。好久沒见父亲生这么大的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哭了:他们也太欺负人了。父亲枪林弹雨十几载,那么多的立功勋章,前几年还在镇里宣传栏的玻璃框里展览过,小镇上的人都知道的啊,怎么转眼之间,就成无产阶级专政的“走资派”了呢。</p> <p class="ql-block">没有人会懂得,父亲的隐忍到底有多痛,也没有人知道,父亲微笑背后所隐藏的伤有多疼,更没有人知道,父亲在憋屈的时候,想偷偷流泪,却发现自己没有了眼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只恨自己太小,无力给父亲讨回公道。我用乞求的声音对父亲说:您等我一会,我去老师那里请假,陪您去送货行吗?父亲边给我擦眼泪边说:不可以,你马上要期末考试,想惹我生气吗?我不管不顾的哭着说:就要跟您去。父亲满眼都是泪:不许哭,爸依你。</p> <p class="ql-block">待我从学校请假回来,父亲已经在平板车的左把边上栓根绳子,套在我肩膀上的地方,父亲又缠条毛巾,这样绳子就不会肋我的肩膀。父亲驾两个车把,过午不到两点钟,我和父亲踏上去草桥送货的乡村公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一路,父亲的话就像伏天的蝉鸣没有停止过,我比姐姐和两个弟弟,更多的知道父亲坎坷人生经历。如果当时我年龄能稍再大些,也许更能多一点理解,我那能文能武,能屈能伸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公路两旁浓郁的树荫,遮挡不住父亲的伟岸。懵懂的我从那时起,才知道今后人生的路不会都是称心如意。但幸好那一路,父亲的言传身教和以身作则,竞默默为我在日后艰难成长的路上,始终亮着一盏最亮的灯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高尔基说:“父爱是一部震撼心灵的巨著,读懂了他,你也就读懂了人生”。十八岁参加工作后,每逢迷茫困顿时,我就会想起在那条乡村公路上,父亲的家教和父亲对我说的古人训,或多或少影响着我,帮助了我并激励着我。</p> <p class="ql-block">一九八0年,我被我工作地方的小镇百姓,以最高的选票,当选为新沂市第八届人大代表(当时是县),那年我二十三岁,是那届出席县人大代表里年龄最小的一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镇里的领导,和单位的领导以及同事们,敲锣打鼓把我和喜报送到家里。车刚停稳,站在大门口等候的父亲满眼都是泪,将我紧紧搂进怀里,喃喃自语:乖女儿,你给爸争脸了。</p> <p class="ql-block">我挣开父亲的怀抱,把胸前的那朵大红花摘下来,小心翼翼别在父亲胸口的衣襟上,众目睽睽下我搂着父亲的脖子,伏在他老人家的肩膀上,畅畅快快地哭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爱无言,且厚重。父亲常以他独有的沉静,诠释着父爱的职责,父亲越是深沉,父爱越是含蓄,幸而时间总有一股不由人做主的力量。在外工作后,我才会在某一瞬间,突然发现父爱的深重,父爱真的无法用华丽的词藻来描述。</p> <p class="ql-block">直到后来才慢慢懂得,在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那个南征北战,屡立战功的父亲,会把蜡烛熔化后,做成好看的腊梅花,放在房间最醒目的地方,让我们姐弟四人感到贫穷的家里,也能精神充实和内心富足,原来铮铮铁骨的父亲,心底是那么细腻柔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也是到后来才渐渐懂得的,那个顶天立地的父亲,会把我吃剩的桃核,雕刻成一只只小桶放进我的“聚宝盒”里,那个硬汉的父亲心里得藏着多深的爱,才能对孩儿这般无尽的宠爱和心疼。</p> <p class="ql-block">和大多数父亲不同,父亲对我的爱并不是沉默如山,而是炽热如海。那个十五岁就被八路军首长带去参军的父亲,双手除了会握枪,还会拿绣花针,细细的给我缝制嫁衣。那一针一线中,汹涌着只有时间才知道​的倾其所有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婚后我除了上班,还要在婆家身兼数职,百平米的家就是一座城池,隅尔回趟娘家。生活并不富裕的父亲,到卖肉的师傅那里却如此大方: 这些都给我,我家二姐回来了,师傅说太多吃不完,父亲说:知道的,剩余的给她带回家。</p> <p class="ql-block">“最爱公主的不是王子,永远都是国王”。无论我长多大,在父亲那里我永远是他手心里的宝。很庆幸这样热烈的爱,会在我失去他老人家这么多年后,依然清晰感觉到自己,还是被父亲疼爱的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些年,我始终保留着属于自己特有的记忆,回忆里有太多的事和要对父亲说的话,那些不是轻易就能对父亲说出口的感恩,或是深情的话语,大多都藏在心里。父亲在世时,我好像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恰当刚好的时机,却等着等着,就等成了一个个未竟的遗憾。</p> <p class="ql-block">遗憾中,不知不觉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像父亲,特别是他老人家晚年疼惜孩子时的含泪双眸,和他忽然湿了眼眶的无言表情,我怎么也想不到,父亲会毫无保留的传给了我。女儿常说我:妈妈怎么越来越像外公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许多时候我会清楚地意识到,父亲的某些特质、动作和习惯,与自己如影随形。一次朋友聚会关于父亲的闲聊,朋友无意间说出这个发现,说我不仅长的像父亲,举止言谈神情像极了父亲在世时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p> <p class="ql-block">我也感觉更多的时候,在平淡如水的日常里,在待人接物的琐碎里,在为人处事的缝隙里,父亲已经不动声色,以自己特有而沉默的方式,潜移默化教会了我那么多的事情,那么多做人的规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间千般风景,万般热闹,都是可有可无,我稀罕是一个父亲啊。无论天上还是人间,一想到亲爱的老父亲,我眼睛不由自主的溢满泪水。仰望星空也好,凝视天边的云朵也罢,我再也找不到父亲居住的家。</p> <p class="ql-block">静黙的父亲就像躺在纸张上不说话的字,时间也站在门外一言不发,在往后无数个夏天里,父亲虽然和时间一样默然不语,可我依旧怀念那些有关父亲的所有故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门外世界,门里是家,人居门内,可以听见或看见许多眼睛看不见,心却能看见的东西。我开始相信轮回转世,笃定来生,我还会做父亲的孩儿。求佛祖保佑我:来世,我不做父亲的女儿,我要做父亲的儿。</p> <p class="ql-block">文字:筱筱</p><p class="ql-block">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筱筱鞠躬致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