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们班的新兵】</p><p class="ql-block">76年我团新兵中来了很多北京兵,而且多是从人大附中高中毕业的高中生。哇塞,老乡,还是很近的老乡。分到了我们连好几个,作为老兵、班长,抢了一个分到我们班,另外几个也死活缠着连长、排长,将他们拉进了指挥排,一个也没分到别的排。一聊天,几个北京战友,除了一位父母是人大教授外,其余全是部队干部子弟。老乡、又多是军队子弟,共同语言多了,很快就都混成了哥们兄弟,在他们面前,老咱可从没有摆过老兵、班长的谱。那日子过得就快乐多了。小时候在军科,经常到贺平平家玩,他有两幅拳套,那时也经常带上练练。见到北京老乡,亲密无间,一时高兴,拉着一位长着满脸须髯,被我们戏称为“毛刷子”的“王建华”带上我们配备的毛手套开练。为了不影响他人,我们两躲进了储物间开打。一开始,他是新兵,俺是老兵,他还没放开,我们两还有来有往打了多个回合,后来我说:建华,放开点呀。紧接着,就听得“砰”的一声,俺就被“毛刷子”一拳打飞,直飞出了储物间门外,一屁股坐在了宿舍地上。大家不清楚怎么回事,都看着我。“毛刷子”对着我憨憨地笑道:徐班长,是你让俺放开打的呀。他一米八多,俺才一米六多。后来大学学物理,俺对质量和冲量的关系理解得最快了。以后每次再见面开玩笑,经常是“毛刷子”晃着拳头,笑眯眯地对我说:老班长,要不要再试试?</p><p class="ql-block">“毛刷子”很有才,有说书的天分。76年秋季,可能是团里在坝上地区有块作为副业的红麻农田,到了收获季节,俺们连受领了收割红麻的任务。好几百亩的红麻地,一眼望不到边,我们展开了队伍从地的一头拔到另一头,往往就是从早到晚一整天。第二天在从另一趟开始拔起。在俺们这种肯吃苦耐劳的老兵带领下,大家真是不拍苦和累。开始是弯着腰拔,累得受不了了,就跪下,膝盖当脚跪着拔,最后干脆趴下匍匐前行趴着拔,那时,咱当兵的干活是真他妈玩命啊。到了晚上收工后,吃完晚饭,俺们排啥也不干,全排人都躺在床上等着听“毛刷子”讲故事,他能绘声绘色地一直讲到熄灯,我们还听得意犹未尽。至今,俺还记得他给我们讲的“福尔摩斯探案记”中的一段故事,名为“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一天的劳累就在“毛刷子”的故事中悄悄散去了。</p> <p class="ql-block">【多事之年】</p><p class="ql-block">当然,76年是中国的灾难年,毛主席去世,俺们部队进入了一级备战。警报拉响,全体部队全副武装时刻处于拉动状态。俺班一位75年的河北兵都被吓哭了,两腿直打哆嗦。把俺气的狠狠地踢了他几脚。狠狠地骂了他几句:看你那怂样,不是还没上战场呢么。要是上了战场,你他妈的不顶劲,老子枪毙了你。那时的想法很简单,若是上了战场,冲上去会死,往回跑就不会吗?往前冲,死了是烈士,往后跑死了是逃兵,没死可能会被定为叛徒。如此,干脆什么也别想,若开战,闭着眼往前冲就是了。</p><p class="ql-block">小时候在军科亲眼目睹了一位同学的老爹文革期间被批判的悲惨情景,那位叔叔在解放战争时,部队被打到只剩一人,还被国民党部队用枪指着包围起来了。他手里有枪,枪里也还有子弹,但肯定的是,若他敢举枪射击,就一定会被打成筛子,最后不得已,举手投降当了俘虏。当然最后,他不知如何又重新跑回了部队。造反派翻来覆去地问他:为什么不开抢?为什么不坚持革命到底?真他妈的是嫌人不死呀。那位叔叔文革时被打成了叛徒,被摘掉了领章、帽徽,后来还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儿女当然就成了黑五类,一家人都没有好日子过。</p><p class="ql-block">记得后来看过一部美国“艾森豪威尔”的原版影片,在被志愿军打败后,艾森豪威尔感叹地说:只要毛泽东思想还存在于中国军队,就千万不要和中国军队开战。</p><p class="ql-block">我理解的是毛泽东思想教育在军队中,是有正反两种形式的。正面是英勇不怕牺牲的革命英雄主义教育,反面的就是叛徒,逃兵最后不得好果的事例。俺可是打小就接受到了反面事例的教育,这种教育好像更深刻,更能触及灵魂。因此,那时若开战,俺绝对有勇往直前,敢于为国当炮灰的觉悟的。</p> <p class="ql-block">【新兵并不逊色】</p><p class="ql-block">名校才子多,还真是如此。76年那批人大附中来的老乡中,很多人都是才高八斗,本来俺在团里,自我感觉,俺那两笔画画手艺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是有一次和76年的小老乡们在训练之余爬“鸡鸣山”山玩,发现他们那批兵有个小画家,我们坐在山头休息观赏风景,俺忽然发现有人作画写生,看了一会儿,俺被震撼了,不禁感叹:俺再他妈练上10年也赶不上人家当时的水平呀!从此搁笔,再也不画了。嗨,我画家界从此又少了位画家。亦有老兵老了的感觉。我们的小画家叫郑山麓,如今已是很有名气的画家了。</p><p class="ql-block">被我拉进俺班的那位也很有才,他用口琴吹奏的京剧片段“打虎上山”很有听手风琴的味道。他叫张志强,人高马大,快大膘肥。除了口琴吹得很棒,也是一位吃货,刚下连队到俺班,赶上春节吃饺子,就吃出了个“胃扩张”,从此就得了个外号“胃扩张”。另外这小子还是个舍命不舍财的小财迷。76年冬季部队拉练,途中,我们的卡车和别的车辆发生了轻微的追尾事故,当时我们的车棚没有拉起来,支撑车棚的钢筋架子的钢筋头在刹车的时候捅到了“胃扩张”腰部,人家老先生立马的反应是拉起他的新军装看了看,生怕被弄破了。因为他那只关心军装的动作,让我们都认为他的身体肯定无大碍。结果晚上,他的腰疼得直哼哼,拉开衣服一看,腰部又青、又肿的一大片。拍了片子,还好骨头没事。此事让我们作为笑料调侃了他好一阵子。</p> <p class="ql-block">【老兵熬成了兵头】</p><p class="ql-block">77年初,俺奉命去训练新兵。那年新兵多,成立了两个新兵连。一到新兵连报到,俺就高兴得直跳,我们新兵连的连长是俺的老排长,指导员是俺们10个北京来的同批兵中的老大哥-李凡。两位老哥哥也真对得起我,立马给我封了个排长。哇塞,这一个多月,俺可是有好日子过了。有这么强大的后台“当横”,俺想不横着走路都不行了,哈哈。这一天,俺悄悄溜进炊事班,想偷点什么好吃的,当时俺们新兵连的炊事班长也是从俺连来的74年的兵。被逮着了都不怕。一进炊事班,发现没人,可是案板上放着半扇冻猪肉。哈哈,天赐良机呀,不偷俺都觉得对不起自己了。当时俺穿着大衣,立马用大衣一裹,抱着那半扇猪肉就跑回了宿舍。当时的新兵排宿舍,外边是三个班的大通铺,里面有个储物间是俺排长小大人的单人间,单独生着一个炉子。俺立马将猪肉分割成小块,用报纸包好,隐藏在窗外。那年月,张家口地区的冬季是不需要冰箱地,肉冻得甭瓷实,放上半年都没问题。新兵训练很苦的,小青瓜蛋子们晚上睡得都很死,晚上一熄灯,俺就用脸盆在小火炉上炖猪肉,放上炊事班偷来的调料,那叫一个香。当时,部队的伙食才刚刚调到每天4毛9分钱。很多天的菜里都没有肉。可俺呢,每天虽没有大碗喝酒,却有大块吃肉,真他妈爽!当然,平时工作俺可是非常认真负责地。吃着从大家牙缝里偷来的猪肉,再不好好表现,努力工作,那就太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党和人民了。那时,新兵们常常有人晚上醒了,闻见了肉香味,早上弱弱地问我:排长,我咋晚上老闻见肉香味呀?俺只能虎着脸训斥:去,别他妈做梦娶媳妇了,好好训练去。最后,害怕吃不了那么多肉,俺才在晚上悄悄将俺们排里的其他三个新兵班长叫到俺的小屋一块吃。大家好,才是真好。多年后,俺向俺的李凡老哥坦白此事,他愤愤地说“我说怎么都觉得那时的新兵连伙食太差了呢,感情咱们的猪肉都他妈让你小子给吃独食了”。俺只好说:不告诉你们,不是怕你们不好做么,敬请谅解。</p><p class="ql-block">另一个新兵连集中了那年来到我们团的后门兵,居然还有一个来自军科的子弟“邹勇”。当然比我小多了。另外,那批后门兵里有个小脸红扑扑,有点婴儿肥,胖嘟嘟的15岁小兵。据说,他爸是我们驻地的宣化武装部部长。那小脸长得叫一个可爱,总有让人忍不住掐一下的感觉。当时见到他,有些恍惚,好像见到了小时候的同学,小胖子“白小平”,只是一个脸白,一个脸红而已。小家伙总是绷着脸,一副小孩脸可偏偏拒人千里的态度,煞是可爱。不禁让我回忆起自己当年刚当兵的时候,可能也与他有些相像吧。</p> <p class="ql-block">【退役的抉择】</p><p class="ql-block">78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可在部队里,没有一点可以考大学的信息。俺决定复员了。摘下领章帽徽,从北京火车站走出来,忽然一股凄凉感涌上心头:俺不再是一个兵了,明天起再也不用半夜起来站岗、不用出早操了。6年军旅生活结束了,我离家出走啦。感觉到眼睛酸酸的,只好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作为成年的男人,俺第一次默默地潸然泪下,心里喷涌出对部队、对那身绿军装的强烈的、浓浓的不舍。</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军旅生涯是对年轻人的历练,当你老了的时候,似乎也是你认为最值得回忆和骄傲的经历。虽然,我们没有像父辈那样经历过战火硝烟的洗礼,没有他们那么多值得骄傲的辉煌经历,但是我们也曾经试图重走他们从军的路。我们也可以骄傲地说我们当过兵,也曾为保家卫国出过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