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参军五十年

罗格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纪 念 参 军 五 十 年</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兵情兵事(1)</div> 1970年12月26日是我们接到“入伍通知书”的日子,至今已经50年有余了。几天前接到邀请回老家的县城参加那里的战友们举办的“参军五十周年纪念”活动。早晨六点多钟我匆匆起床,简单的早餐之后便骑着绿色公共自行车赶往快客站,坐上了开往我的家乡—泗县的快速长途汽车。<br> 告别了城市里摩肩接踵的高楼和车水马龙的街区,中巴车载着二十来位乘客迎着初升的朝阳奔驰在高速公路上。蒙蒙的雾霭笼罩四野,影影绰绰的村庄里露出粉墙红瓦组成的一排排两层小楼,每家的小楼上顶着一个太阳能热水器;树丛中似有袅袅炊烟,似闻鸡鸣狗欢;如梭的车流显示着经济的繁荣,横跨高速公路的桥梁展示基础设施建设的发达;落叶的冬树裸露着胸膛、挥舞着枝干、期盼着春天;高速公路隔离带上的长青灌木并不那么翠绿,叶片上沾着一层细微尘埃遮住了原本能反射出来的太阳光芒;路边麦田里的绿色小苗在准备着迎接寒霜冬雪的淬炼,也在等待着阳光雨露的滋润,更是在期待着向人们奉献一场丰收的盛宴;静静的小河里躺着一泓清水,水面映出树木和楼房的倒影清晰而稳定。<br> 中巴车里阳光充足,温度适宜,乘客们都按规定戴着口罩,有的看手机,有的昏昏欲睡,只有发动机发出的“嗡嗡”声响;驾驶员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驾轻就熟地驱动着车辆,还不时端起玻璃茶杯嘬上一口,倒是显得轻松自如;偶然也会有一通电话铃声,传出几句轻声慢语的交谈。<br> 车子开到距离县城16公里的高速路口驶下了高速,叉路口的指示牌上赫然写着“泗县通用机场”的字样。据了解那个机场已经通过审批正在筹备中,工程主要内容包括新建1200米跑道,4200平方米航站楼以及停机坪,工程预算约2.9亿元。机场建成后在服务国家通航发展战略的同时,促进当地航空业和旅游业的发展。路边紧接着一个指示景点的标示牌“古运河遗址--20公里”,那是世界文化遗产“隋唐大运河通济渠”唯一的活态遗址,基本保存了通济渠的千年风貌。与古运河遗址相伴的还有一个开发时间不长的景点“运河人家”,景区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傍花随柳、布点精湛,融运河文化与徽文化、佛文化于一体,是个大型文化旅游去处。<br> 不知不觉中巴车就驶入泗县汽车站,时间还早我决计走走看看平时很少回来有些陌生的家乡小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蓝白相间的铁栏杆把马路从中分开,停着的车和开动的车混成一片,电动车和脚蹬三轮车来往攒动,似乎不太顾及交通规则。写满宣传标语的围墙里,几座大吊车凌空伸展着巨大的吊臂。老旧的“人民医院”已经被新建的县医院所代替,诺大的院落默默地躺在晨曦中等待开发利用或拆除。一个不再营业的银行营业部门前横躺着一大红伞,一位上年纪的老人守着理发摊子在等待顾客的光临。当年的“食品总公司”也被小吃摊、早点铺挤得关门闭户,流动的食客和守摊的老板们共同期待着美好一天的开始。护城河在高大坚实的河岸护卫中静静地流淌,岸边的大街上接连不断的门店争先恐后地展示自己琳琅满目的商品或叫卖丰富美味的食品。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清洁工穿着橘黄色的工作服,开着一辆黄色的载着发电机的三轮车在冲洗马路,是她们的辛勤作业,才有了我们城市的光鲜亮丽、清洁卫生,才构成了市民百姓对人民政府的交口称赞。<br> 我站在一个酒店玻璃窗前对着那位清洁工的作业出神,转头一看玻璃窗里面几张熟悉的面孔也在向外张望着并向我招手致意。原来是建奎、亚平几位老战友正坐在酒店的大厅里谈笑风生,我急忙进去和他们握手问候。虽然时间尚早,几位召集人在酒店已经等候多时,递烟倒茶略做寒暄之后就坐下来畅叙战友之情。“参军五十周年”纪念活动安排在一个战友开的酒店,规模不大颇具档次,华丽的大厅,优美的音乐,几位活跃的女服务员伴着乐曲在大厅里翩翩起舞。<br> 陆续来到的战友们,一个个服装整齐精神饱满,但毕竟年近古稀白发苍苍,难掩老之已至。其中有的慢病缠身,有的腰腿不便,还有一位战友眼睛近乎失明。当大家围桌而谈时,共同的话题还是我们当年换上军装告别家乡时的依依惜别,走进军营习武练兵的桩桩件件,连队生活起居作息的点点滴滴。<br> 回忆五十年前血脉喷张的年龄,我们倾情报国戍边,入伍动机中虽然夹杂着到部队“吃饱饭,跳农门”的小目标,但主流还是积极地站出来让祖国挑选,走上保家卫国的岗位,奉献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英勇无畏。五十年前的今天一列火车载着刚刚穿上肥大军装的我们呼啸着驶离了家乡—皖北大地,不分昼夜地奔向了黄土高原、汾河之滨的军营所在地—山西临汾。<br> 驻扎在汾河岸边的新兵连里,主要伙食是二米饭、二面馒头、钢丝面条,虽然现在看起来都是很时尚的绿色食品,当时我们确吃得意见纷纷。四川兵说“吃二面馒头像嚼棉花套”,安徽人说“吃二米饭像唵锯末”,那才叫“众口难调”。新兵军事训练中最难忘的紧急集合慌得我们经常忙中出错,每天清晨的早操站队常常乱做一团;整理内务不得要领,马路会操东扭西绊;条令考核无从下笔,规章制度挂一漏万;操课余暇嬉笑打闹,代理家书力求完善;假日逛街排成一队,高唱军歌声震影院。五十年后聊起当年的从军往事,大家仍旧一往情深,深感有了当兵的经历一辈子都不会后悔。<br> 迟到的战友—后生,当年在新兵连和我一个班,进门一坐下他就向大家介绍说我是他的入伍后的第一任班长,他在新兵连写家信都由我代笔。记得他和家人通信只有她的奶奶和未过门的对象,写给奶奶的信就是报报平安,写给对象的信就有些难度,因为我当时还不具备这方面的经验。<br> 座谈会正在热烈的进行中,召集人亚平走来大声招呼说:“午餐时间已到,咱们边吃边聊吧。”于是大家按指定的包间分别落座、斟酒布菜、举杯动筯,并争先恐后地继续着余兴未尽的话题。席间的激扬情绪,伴着老酒逐步发酵,面红耳赤亦滔滔不绝。一段往事,勾起广泛的旁征博引,相互补充连接着相互诠释;一句老话,引发大家当场喷饭;忘乎所以毫无军人风范,嬉笑怒骂只有情义无限。<br> 遥忆当年我们也曾“任性妄为”,自从那嘹亮的军号把我们的起居作息编入保家卫国的程序,操场上的摸爬滚打,就使我们迅速跨越了百姓与军人的鸿沟;砖窑里的高温,烤化了我们刚刚走出家门、校门的脆弱,注入了钢铁战士的坚强;尘土飞扬的篮球场上顶着炎炎烈日“鏖战”,任凭大汗淋漓,任凭体力耗散,毫无顾忌的扎进装满冰凉井水的大缸。<br>战友们聊到高潮时情不自禁地要再一次“任性”,苍苍白发掩盖不住怦然加速的心跳,滚滚热血烧红大家满是褶皱的脸庞。兴奋中我们把不能自控的酒杯,奋不顾身的碰在一起,看看飘然银发、想想伤病在身,还是互相劝慰,点到为止、满意就好。聊到不幸逝去的战友,我们油然而生悼念之情;说起住院未归的请假,大家颇发惋惜之叹。打量左右,我们互相勉励“今后的日子且过且珍惜”,“健康、珍重”是送给老战友们最美的祝福。<br> 聚会的酒宴进入尾声时,战友老鲍告诉我,后生的妻子已经去世多年,他今年四月份患了脑梗非常危险,平时的日子过得也不好。我默默点头,并悄声约他一起去后生家看看。酒宴结束大家陆续走出酒店,我和其他战友们一一握别,相约再聚。最后拉着后生的手要去他家,他似乎有点不太情愿,我执意要去,并邀上另两位战友陪同前往。<br> 后生黝黑的脸庞,留着直竖的短发,为人忠厚诚实,说起话来总是笑眯眯的。他退伍时就分配在县委小车班开车,服务过多位县委县政府的负责同志。退休后还住在原县委大院改建的小区里,条件并不差。在后生的引导下我们拐过几条马路来到了那个小区院内,他拿出钥匙打开楼梯旁的一间车库的门,说他就是住在这间车库里。我推开门低头进去一看,单人床上胡乱铺着深色的被褥,一个火头的煤气炉连接着一个很小的煤气罐,只有一个塑料袋装的馒头是白色的,其他东西如其说是杂物不如说是垃圾。<br> 我问后生:“你缺钱花吗?”<br> 后生说:“不缺。”<br> 我很生气地说:“那你为什么住在这个像狗窝一样的地方呢?”<br> 老鲍从旁圆场说:“他原来的老房子拆迁正在偿还中,还有房子都给了儿子和女儿。郊区的一处住宅,战友们怎么劝说叫他搬家,他就是不愿意搬过去。”<br>我又问后生:“你老婆去世多年,你怎么不再找个老伴一起过日子呢?”<br> 老鲍接过话头说:“曾经介绍几个,他都拒不见面。”<br> 我又婉转地对他说:“你一定要搬家,车库不能再住了。要听从战友们的劝说,找个老伴搭伙过日子,互相照应安度晚年。” <br> 临别时我很认真地对后生说:“半年后我会再来看你,搬家和找对象两个问题要好好解决,否则你卧床不起时连救命的人都找不到。”<br> 他似有所动,不停地点头。<br> 我因回家还有事情,就告别了后生、老鲍等战友,前往西关汽车站乘车回家。经售票员介绍上了一辆“城际公交车”,据售票员说这种县城之间公交车全国只有三条线路。我们这一条线路是经过县委领导多方协调、积极筹备才争取来的,而且比一般的长途公共汽车票价便宜很多,为本县群众日常生活和经济活动提供极大的便利。<br> 开车之后,虽然渐渐进入疲乏状态,我不能忘记同战友们“五年后再来聚会”的约定,也要履行半年后再来看望后生的承诺。<br> 再见了,亲爱的故乡!<br> 再见了,半个世纪前一起参军的战友们!<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写于2021年12月27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