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是一段尘封的历史,一段无人提起便永远消失的往事。作为一个尚存的见证人,我觉得自己有责任把它记录下来。</p><p class="ql-block">昆明主要的几个基督教会,循道公会有在金碧路的锡安堂,内地会有在武成路的三一堂,圣公会有在东风西路的约翰堂和在文林街的文林堂。迄今其他教堂尚在,而文林堂已片瓦无存。</p><p class="ql-block">这里先对现存的几个教堂作一简单介绍。</p><p class="ql-block">锡安圣堂位于昆明市金碧路中段南侧,始建于1922年。1947年作了较大的改建。十年“文革”,该堂被工厂占用。1993年再建,坐南朝北, 北端设计为抱厦式三开正门,仿伦巴底式门廊装饰半圆拱顶和两个对应装饰立柱。正门外两侧设计为城堡式建筑连体侧楼,正立面用蓝玻璃组合成通高的狭长装饰窗。礼拜堂内加大前低后高的坡度,使观众席位每一个座位都有非常好的视觉效果。礼拜堂南端为四层结构,为昆明市基督教 “两会”办公地点。</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93年新建的锡安圣堂(张本美提供)</span></p> <p class="ql-block">三一圣堂位于昆明市原武成路西段,始建于1916年。最初建成的三一圣堂,整体为一土木建筑结构。礼拜堂坐北朝南,南端第三层门楼系全木结构,在1966年的一场大火中焚毁。2004年11月底,新的三一圣堂建成。 新建成的三一圣堂为整体钢混建筑,仿哥特式建筑式样。占地面积1700平方米,建筑面积四千余平方米,可容纳两千余人。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焚毁前的三一圣堂,始建成于1919年。(刘鼎寅提供)</span></p> <p class="ql-block">圣约翰堂位于昆明市东风西路东端昆明百货大楼西侧巷口(今东风西路96号,此段路旧称万钟街),始建于 1915年。抗日战争时期,随着美国空军进驻昆明,美军中一些信徒每周都到该堂做礼拜,昆明圣公会亦改为从属美国圣公会系统。该堂过于狭小,1944年扩建之后仍感拥挤。1947年拆除重建,1948年落成典礼时还由主教黄奎元宣布该堂为美军在华助战的纪念堂,并在堂的大门正面墙壁上用大理石金字在左右两边分别用中、英文镌刻成“纪念在华殉职盟军将士碑”。以记念在抗战中牺牲的美国飞虎队17位飞行员。1986年重新开堂装修时,这两块纪念碑被加玻璃罩覆盖,予以保护。</p><p class="ql-block">2004年9月,昆明圣约翰堂作为危房拆除,昆明市基督教 “两会”准备在原址上重建新的圣约翰堂。</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始建于1915年的圣约翰堂(刘鼎寅提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纪念在华殉职盟军将士碑(陈秀峰、熊思远提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牺牲的飞虎队17位飞行员,其中有两名是英国籍,有一名是瑞典籍,14名是美国籍。当时17位飞行员的骨灰包挂在教堂内墙壁两侧,1948年美国驻昆领馆撤走时带回美国。</span></p> <p class="ql-block">提到基督教,你可能会联想到西方帝国主义的文化侵略。但这顶帽子也太过抽象,当你知道以下故事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些基督徒的所为是很难用一种政府的行为或功利的行为来加以解释。</p><p class="ql-block">抗日战争时期,在山西阳城传道的英国基督徒艾伟德(Gladys Aylward),为了拯救敌战区100多个处于危难之中的孤儿,以自己瘦弱的身躯,带着孩子们翻山越岭,穿过日军封锁线,经过27天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了安全的彼岸陕西扶风。她被称为“中国孤儿的母亲”。</p><p class="ql-block">100多年前,英国传教士,柏格理(Samuel Pollard)放弃伦敦邮政银行1000镑的年收入,来到中国西南贵州毕节的苦寒蛮荒之地—石门坎,毫无保留地为石门坎的苗族人献出自己的汗水和生命。柏格理及同工创制了苗族文字,翻译出苗文圣经,创办了乌蒙山区的第一所小学,并率先开创双语教学、男女同校。他们建起了游泳队、足球队、举办运动会。他们还建立了当地第一所西医医院、中国第一所麻风病院,培养出贵州第一位医学博士。</p><p class="ql-block">抗战时期,曾有美国援华飞行员被日军击落在该地区,当地苗族人把他救下,并能用熟练的英文与他交流;据1945年国民政府的文化普查,汉族人每10万人中只有2.19个大学生,而乌蒙山区的苗族每10万人中竟然达10人之多。</p><p class="ql-block">柏格理及同工在二三十年内,把这个全国最蛮荒的山区变成了苗族文化圣地,创造出苗乡的文化奇迹。</p><p class="ql-block">2016年3月2日,应美国纽约爱乐乐团、英国伦敦爱乐管弦乐团邀请,来自云南富民县的“小水井合唱团”走上了美国和英国的舞台。他们演唱了《茨岗》《C小调合唱幻想曲》《哈利路亚》等世界名曲,以及《小河淌水》《彩云追月》《长街宴》等云南民歌。“小水井合唱团”用其善良和淳朴的美声唱法,唱出属于自己的声音。</p><p class="ql-block">其实,小水井合唱的渊源可追溯到本世纪三十年代,1937年澳大利亚籍传教士郭秀峰将福音传入小水井村,并于当地设立了教会和唱诗班,许多老人都学会了高难度的多声部合唱,并一直传承至今。</p><p class="ql-block">远的不说,民国以后,中国政府一再表示对各宗教团体一视同仁,基督教在中国得到广泛的传播。中美之间的互动和交流达到一个新的高潮,除庚子赔款的返回,美国民间企业家和教众康慨解囊,除了在中国传道事工之外,并致力于各种社会事业,如建设大学、医院、书局、救济院、孤儿院等。比较著名的中学早期有烟台中学,后期有培正中学、培道中学等,大学则有燕京大学、岭南大学、上海圣约翰大学、湘雅医学院、华中大学、震旦大学、津沽大学、辅仁大学和静宜大学等。这些学校都为中国培养了大量吸收了西方教育的知识份子。</p><p class="ql-block">回到主题,1939年,正是中国抗日战争最为艰难的时候,国内各大学多迁往西南各省。此事引起香港圣公会港粤教区主教何明华(Ronald Hall 英国纽加素人)的注意。何明华十分关注中国的教育,尤其重视学生的工作。何主教亲临昆明选址开堂,看中西南联大附近昆明文林街上的一栋房子,租为教堂。由赵紫宸主持,白约翰协理。白约翰是英国人,在华南有过学生工作的经验,并长于文学,善于写作。在他给差会工作报告中,曾将云南民俗风情描写得非常生动。</p><p class="ql-block">1940年初,由教会出资旧币9200元购得产权并改建,取名文林堂。战时的昆明,文林街虽是一条小街,可西通西南联大,东接云南大学,北临昆师北院,是文化人云集之地。文林堂成了大学师生的基督教活动中心,这期间参加礼拜的师生可达300人以上。光是联大的基督教协会会员已达40人,包括社会学系的教授潘光旦、机诫工程系教授殷祖澜等。</p><p class="ql-block">1941年底,赵紫宸将堂务交由张绍桂负责白约翰协理,张亦是西南联大讲师,就便在联大设学生顾问处,资助困难学生,并解答学生的心理问题。</p><p class="ql-block">除了周日的佈道,文林堂常举行音乐会和各种讲演,来的自然是大学名家,刘叔雅先生和吴宓先生推出的《红楼梦》就轰动一时!一日,吴宓先生在街头漫步,见一家饭馆挂着“潇湘馆”的招牌,颇为不悦,径自找到老板,“能不能我给你一些钱,你把这名子改了?”因为林妹妹会不高兴的…</p><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文林街处处是大师的身影,沈从文,老舍,金岳霖曾在文林堂一侧金鸡巷的小客厅聚会,据汪曾祺回忆,金岳霖谈兴正浓,突然停下来,说:“对不起,我这里有个小动物!”说着从后脖领处捉出一只跳蚤,甚为得意。教授魏晋南北朝佛教史的汤用彤先生一身布衣,在文林街小馆吃鳝鱼米线的情景竟让一位哲学系的女生感觉很滑稽。</p><p class="ql-block">值得一提的是,联大最年轻的教授,语言学家张清常,在音乐方面亦有较深的造诣。联大校歌,男女声四部合唱的曲谱就出自张清常之手。张先后指挥过联大及其附中的5个歌咏队。除了校歌,还演唱过黄自的《旗正飘飘》,贺绿汀的《游击队歌》, 刘雪庵的《长城谣》,德沃夏克的《念故乡》,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柴可夫斯基的《花的圆舞曲》以及舒伯特的名曲《鳟鱼》。</p><p class="ql-block">据张清常回忆:“当时在联大附近大西门内的文林街有个文林堂,是基督徒聚会的地方。每逢周末晚上那里便用留声机播放西洋古典音乐唱片,有时我深夜偶然路过那里,若断若续的贝多芬的交响乐每每将我吸引而不忍离去。实际上,那时的留声机的声音既单薄又微弱,在院内屋里播放而在大街上听,即使是夜深人静时,所能听到的也只是交响乐里的一些最强音,要靠听者用自己的音乐修养来连缀它才成为乐章。由于听者专心致志地捕捉任何一点微弱的音符,精神高度集中,调动自己每一个脑细胞的最高功能,对乐曲的印象极其深刻。在战争年代,这就算是我,一个穷教书匠最高的精神享受乐。 ”</p><p class="ql-block">大半个世纪过去,你不能不感叹,这文林堂前,文林街上,这中国一代文化精英灵魂游荡过的地方,大学与教堂共存,是怎样一种包容和自由!</p><p class="ql-block">时间推到1949年前后,云贵圣公会已由英国圣公会系统转为美国圣公会系统。时任中华圣公会云贵教区主教的黄奎元以美方圣克利司通主日学儿童捐赠款7000美元重建文林堂。</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80年代残破的“文林堂”外观(张卫民提供)</span></p> <p class="ql-block">新建的文林堂位于文林街115号,为两层楼灰砖西式建筑。两条窄窄的小巷分隔开两边的民宅。大门左右两边及斜上方是两排整齐的长方形窗子,一楼窗外还嵌有绿色的铁护栏。三角形屋顶竖有一灰色的十字架,其下方閣楼间有一圆形天窗。拱形的大门上部为半圆形彩色玻璃,下部是两扇宽敞的雕花木门。</p><p class="ql-block">为了便于与美方沟通,英语能力强的汤山英与江汉章颇为黄奎元所倚重。1949年7月,汤山英赴美巡回演讲筹款返回后即任文林堂堂长、主持佈道。同年11月调惠滇医院任院长,11月底江汉章牧师继任文林堂堂长后10天,云南宣告和平解放。</p><p class="ql-block">汤山英与江汉章早年都曾就学于上海圣经翰大学文学院及神学院,有着长期在圣公会教会工作的经历并在多所大学里担任过英语教职。</p><p class="ql-block">解放初期,虽然与美国圣公会的联系已被切断,但在宗教政策方面相对宽松。江汉章作为宗教界人士曾担任过省人民代表 、市政协委员并响应政府号召,积极开展基督教自治、自养、自传的三自爱国运动。</p><p class="ql-block">在自治方面,每年经全体信众酝酿,推出董事会人选。以1957年9月的文林堂简讯为例:“产生下列7名为我堂新任董事:刘继武(董事长)、谭坤山(书记兼会计)、叶俊松、肖国钧、朱邦英、张云卿和刘振海等7位同道。” 每月第一主日举行圣餐大礼拜后,召开董事例会对本堂今后圣工及联系工作提出意见。</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在自养方面,</span>筹办养鸡场;开发自制雪花膏、皮鞋油;开办钢琴培训班等等,用以维持教会的运作,亦可补贴家用。据档案记载,1955年8月至1956年8月收入88386元人民币,而1956年9月至1957年8月收入126526元人民币,净增43.15%。收入虽不多,仍在文林堂、云南大学和师范学院组织青年团契,给困难的青年学生提供部分奖学金。当然,后来这也成了在学生中搞迷信活动,用小恩小惠拉笼腐蝕青年的罪状。</p><p class="ql-block">在自传方面,每周日进行例行礼拜并设立圣餐日;在救主受难日、复活节与圣诞节都举行纪念礼拜。由江汉章牧师佈道。<span style="font-size: 18px;">参加该堂活动者计51人。实际经常参加礼拜约25人。</span></p><p class="ql-block">可能是长年从事教会工作,较深的沉浸于基督教的理念之中,汤和江在政治上却十分幼稚。汤山英在美的巡演中,有人提问,如红军佔领了全中国,中国将成为什么样子?汤答道,中国永远是中国!江汉章也一直超然于政治,认为只要诚恳待人,做好教会工作就好。二人最后的结局是可想而知的了。</p><p class="ql-block">1949年8月,毛泽东在《“友谊”还是侵略?》里说“美国除了强迫中国接受五口通商等事而外,强迫中国接受美国人传教也是一条。美帝国主义比较其它帝国主义国家,在很长的时期内,更加注重精神侵略方面的活动。”</p><p class="ql-block">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之后,很快就切断了中国社会原有的与美国的多渠道民间联系。 云贵圣公会与美国圣公会关系密切,教会中人与美国传教士多有往来,在风起云涌的政治运动中无疑是清理的重灾区。1955年汤山英被判5年劳改,1959年江汉章被送劳教,文林堂从此永远关上了那扇沉重的大门。</p><p class="ql-block">最后应该提及的是,1957年昆明宗教界高层,各教堂主理牧师集中学习交代问题,约翰堂的刘华翰因反革命罪行被批捕。到1958年,各教堂聚会和讲道已不再被允许,处于封禁状态,教堂被划归昆明房管局。1979年三中全会之后宗教政策有所松动,原有教会房产归还昆明市基督教两会管理。教会恢复礼拜后,能够开堂的只有锡安圣堂、三一圣堂堂和圣约翰堂三间教堂了。</p><p class="ql-block">文革后期,我从农村回来的时候,曾特意去文林堂看了看,小礼堂已被分隔成许多小间,被革命群众占为居所。90年代末的文林街扩建工程中,文林堂最终被彻底拆除,在文林街的历史中划上了句号。</p> <p class="ql-block">附录:失落的花絮</p><p class="ql-block">1949年之后,全家随父亲从石桥铺搬迁到文林堂。刚解放时,国外美差会的援助已经断绝,因此教会处于自养阶段。文林堂开设了文林服务社,祖父江顺德利用自己技能和资金制成化工产品鞋油、雪花膏等销售。并利用天井学习饲养外国种鸡和混种鸡,在其过程中曾遭鸡瘟损失不小,由于祖父的坚持,最多时达100多只。这一传统就此延续了很多年。记得白天将鸡圈在院子里,晚上关进楼梯下用木板和铁𢇃拦起的鸡房。一天傍晚正是关鸡的时候,年仅四岁的小弟想钻进鸡圈看有没有蛋。突然一只凶悍的浑身披彩的大公鸡扑腾起来,啄在小弟靠太阳穴的眼角旁。小弟当即跌倒在地失去知觉,啄口是那样深,以至黑眼珠都露了出来。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应该是我的一个幻象。但这幻象一直清晰地保留至今。</p><p class="ql-block">从文林堂的大门进入,左手边是一间琴房,门前设有一个小柜台,出售鞋油、雪花膏等日用品。正对的小礼堂是基督徒主日崇拜的场所,向右则是通往另一间琴房和天井的走廊,接近走廊尽头的左边是一个园形的月亮门,再向里则是通向楼上住房的楼梯。一上楼左手是一间宽大的客厅兼书房,右边的阳台可俯瞰下面的天井。天井左边是小礼堂的外墙和窗户,对面是饭厅和厨房。右边是与金鸡巷相隔的围墙,有侧门与巷外相通。围墙朝南的尽头是一间木头搭建的厕所。天井内还有一口水井,我和小弟常比赛谁能够最少轮换双手最快地将水提上来。楼上住房充裕,祖父母住在最靠里的一间,我和姐弟尚年幼与父母同住一间大房,大哥独住一小房。剩下一间是保姆阿婆和她孙女阿萍的住房。</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五十年代全家在文林堂</span></p> <p class="ql-block">在文林堂的时候,母亲主要是组织唱诗班并担任风琴伴奏。基督教的传播离不开赞美诗那朴素优美的教堂音乐,它具有直叩心灵的穿透力。优美的音乐溢出教堂,沿着文林街缓缓流动,路上的行人常常放慢脚步或驻足聆听。有人竟走进教堂要求学习键盘艺术。心性较强的母亲为此决定办一个钢琴班。母亲的钢琴就是早年教会学校的一点老底子,母亲找到师院艺术系的朋友叶俊松老师前来指导,开办了首家私人钢琴训练班。</p><p class="ql-block">这个班吸引了周围中小学生及家长的注意,成为我们那一代同龄人对于键盘音乐的启蒙之地,其中不少学生脱颖而出,如云南艺术学院的侯小敏和李兆仁、国防歌舞团的胡雅端、红河歌舞团的杨宁。其中,50年代就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中的江祝胜和侯润宇曾倍受上音老师赞扬。特别是侯润宇后留学德国取得指挥博士和钢琴硕士学位。成为国内一流的指挥和钢琴演奏家。当然,更多的学生未将钢琴作为职业,却因此受益终生,至今在闲暇之时仍能享受钢琴带来的乐趣!</p><p class="ql-block">来学琴的学生都亲切地叫母亲“汤老师”。据当年的同学小川回忆:</p><p class="ql-block">“每年一次的圣诞音乐会是文林堂钢琴班的大节日,每个学生都要上台表演,那是向家长汇报成绩,同时也是互相学习互相激励的好机会。因为是冬天,加上紧张,手指僵,很容易弹错,湯老师想出了一个妙招,在台下右边,点着一个小风炉,快该上台的孩子们就会先去小风炉上烘烘手,同时也可以稳定情绪,然后上台坐上椅子就镇定多了。</p><p class="ql-block">“没听说"大弟弟"弹琴,每年圣诞音乐会也没见过他上台表演。他对我到文林堂学琴大概是既得意又自豪的。一次放学后,他带着几个好朋友来打乒乓球,球桌摆在礼拜堂的一角,我们一帮学琴的小女孩就围在旁边给他们加油,记得他单腿站立,歪头发球的那付得意调皮劲,是我见过的他这一辈子笑得最灿烂开心的一个镜头。他们家有一个保姆阿婆,她是这帮学琴孩子们最怕的人,有时大家玩疯了,忘乎所以,大叫大喊时,就会见她瞪着眼睛从厨房冲出来,孩子们马上就安静了,谁都不愿意惹她,我们听不懂她的话,但可以感受到这是一个很忠诚的仆人。”</p><p class="ql-block">家里有一只金絲猫大黄,捉老鼠很厉害。一天大黄不见了,我们心里都不舒服。大概过了一个礼拜,阿婆在辅涌道菜市场看见一个人抱着一只猫在卖,阿婆一看,说这是我家的猫!那人说,凭什么说是你家的?阿婆让那人把猫放在地下,二人之间,阿婆叫唤大黄,大黄就跑到阿婆怀里,那人见状,只好把猫交还阿婆。阿婆把大黄带回来的那天,我们都开心极了。</p><p class="ql-block">每到礼拜天,在教会中互称弟兄姐妹的同工络绎而来,我们特别期盼一个叫王德福的教友,他常常骑着后面带箱子的自行车前来,箱子一打开,里面各色面包香气扑鼻。原来他是个体面包师,到文林堂敬拜时,顺便推销产品,也方便大家。后来我们搬到北门街,他家竟住在我们楼上。教堂中的另一工友老牛,经常到教堂帮助打扫卫生,特别是礼拜之前,所有的窗子、椅子和讲台都会擦得锃亮。这可是一个乐呵呵的人,尤喜逗弄孩子,抓住了就要掏小雀雀。我一见他就赶忙躲得远远的。</p><p class="ql-block">进入布道的小礼堂,右边角落处一张绿色的乒乓球桌是放学后最喜欢的地方,常与学校的小伙伴一起打球。小礼堂中有50来张可折叠的靠背铁椅,椅子8张一排,两头和中间都留有通道,以方便信众做礼拜时自选座位。</p><p class="ql-block">小礼堂左侧靠南有一小门与外面窄窄的巷子相通,可以方便大家出入。石板铺成的小巷南端不通,有两道门通往一进院子,院里住着庆云和庆华兄弟俩,庆华与我同岁,是我从小的玩伴,他们母亲特别忙,我常见他们吃一种特别的"快歺",在热腾腾的米饭上放一勺猪油再淋上酱油,伴匀之后特别可口,或者以红糖末代替酱油也很不错。庆华脾气特别好,总是笑咪咪的,刚送幼儿园时,我总要哭闹一番,是庆华耐心劝慰带我进去。进小学时,却听说因他身高不够,未被附小录取而进了莲华小学。后来庆华成了昆一中足球队长和昆明市足球队主力前卫。以后同在昆明理工大学任教,见面时他仍是笑咪咪的。</p><p class="ql-block">文林堂小礼堂南端的圣台高约一米,由原木地板搭建而成,两边有阶梯上下。台前悬挂紫红色的絲绒幕布,布道时向两边拉开。台面很宽敞,左边有一个栗色佈道台,右边靠后常用的是一架风琴,只是在举行钢琴音乐会时才换上钢琴。台后壁正中挂着一个硕大的栗色十字架木雕,受难的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幼时我喜欢在台上翻跟头,常将膝盖摔得生疼。这时躺在地上的我就会注视木雕那被钉子钉在十字架上的手脚,觉得那是一种想象不到的残酷。长大之后才知道,这人类世界一直就上演着类似的悲剧。</p><p class="ql-block">还有一件印象较深的事,解放初期常有反革命和刑事犯被押往小虹山执行枪决。文林街是一条必经之道,每当高音喇叭响起,我和姐弟就会争先恐后地奔向二楼,爬在窗台上看那军车一辆辆缓缓开过,伴随"镇压反革命,大家一条心"的乐声,荷枪实弹的军警推搡着沿卡车栏杆低头站立的犯人,犯人后颈插有一道白色的"招子",招子上写着罪状和用红墨水圈过的名字,整个过程就象是盛大节日里的游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