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阳大山里的枪声（二）

秋窗

血战南屋石（短小说）

张京会

天完全黑了下来，空中飘起了零星雪花，刺骨的西北风，从山顶狂啸而来，刮得树枝发出恐怖的声响。远处突然传来狼的嚎叫，在这漆黑的冬夜里，令人胆战心惊。于吉仁摸到一根槐树枝攥在手里，身子紧贴着山崖，两眼盯着前方，一步步地向前挪动。雪下得更大了，风旋着雪花钻进于吉仁的脖颈子里，冻得他不停地打着寒颤。狼嚎声越来越近。于吉仁感觉全身的汗毛竖立起来，头皮也发麻。他双手举着树枝，弓着腰慢慢走动。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顺着山崖跌落了下去。于吉仁摔落在地，疼得趴在雪里，刚要起身，只见一个黑影出现在面前，不由分说就用两只铁钳似的大手狠狠地把于吉仁按在雪地上，令他动弹不得。只听见那人压低声音说：不要反抗，乖乖地跟我走。那人从腰里解下捆棉袄的布带子，把于吉仁的双手反转到背后绑住，然后又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推搡着往前走。

于吉仁走着考虑着，这人什么来路？难道遇上土匪了？如真是那样更好，不用自己摸黑寻找他们了，再说狼就在附近，省得自己一人面对。于吉仁想到这里，便开口说：“兄弟，你能不能把我的手松开，遇见狼我可以和你俩对付。”那人也不言语，推了于吉仁一下继续赶路。

两人在山里蹒跚着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山下传来了几声鸡鸣。此时雪似乎停了，但风刮着崖上的积雪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到处乱窜。那人突然站住，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搬开杂草树枝，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这时从旁边的石头底下跳出来一个人，用枪指着他俩问：“你是谁？”“我是我。”捆绑于吉仁的那人赶紧答话：“我抓了一个探子，你继续放哨，我先进去了。”说完又推了一把于吉仁，往洞里走去。于吉仁一听他们的对话，心里乐了，还真是遇上土匪了。你是谁？我是我，这不正是土匪黑话，意思就是一家人吗？

洞里很深，弯弯曲曲。他俩磕磕绊绊走过一个三岔口，来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突然亮起了一支火把，接着又亮了几支。这时于吉仁方才看清面前的场面。原来这是一个宽敞的山洞，挨着洞壁摆放着一排石凳，石凳上坐着一人，头戴无沿帽，身穿一身黑色棉袄棉裤，用布带子捆着腰捆着小腿，黝黑的脸庞被火把映得发红。于吉仁盯着这人，先开口说话：“相比你就是纪银川纪爷吧？在下于吉仁，青岛武工队二队队长，前来与纪爷共商抗日之事，还望纪爷以民族大业为重，以青岛老少爷们的身家性命为重，下山与我们一起扛起保家卫国的大旗吧！”纪银川黑着脸盯着于吉仁，突然起身指着他吼了起来：“你这是来共商抗日吗？我看你是鬼子的探子吧，你不就是想把鬼子引过来消灭我们吗？多少晴天你不来，反倒是大雪天上山，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没等于吉仁回话，纪银川立即吩咐手下马上出洞，打扫好身后的脚印，各自找窝子隐蔽，不见信号不要回来。纪银川说完就向洞外走去，然后又返回吩咐：“把这个探子一起带走，他果真把鬼子引来，就把他扔到山里喂狼。”于吉仁走上前去，挡在纪银川的前面，恳切地说：“纪爷，请你相信我，你这样安排欠妥，你想啊！假如鬼子真来，咱们躲起来，脚印却无法隐藏，鬼子还是能找到咱们，你看这样如何？…”于吉仁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纪银川一听，心里琢磨，这小子还真有一套，不妨就按照他的主意一试？然后再做定夺。纪银川盯着于吉仁微微一笑，然后说：“我就暂且相信你一下，按你的路子走，假如你暗中使绊子，我立马崩了你。”说完集合所有的人，大摇大摆地出了洞口，往山下走去。

于吉仁被松了绑，紧跟在纪银川的身后。一路上还忘不了和纪银川贯彻有关抗日救国的道理。纪银川不耐烦地嚷嚷：“老子如不是为了打鬼子，还用得着跑到山上受罪吗？大道理老子懂，不过你们是兵，俺们是匪，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你省省力气打鬼子吧！”众人不再言语，一路小跑，来到南屋石村前的山口隐蔽，这里是通往南山的必经之路，也是鬼子几次扫荡的路线。果然不出纪银川所料，鬼子的侦察兵发现了于吉仁进山的脚印，脚印虽然被大雪掩盖，但还是很容易辨别。

侦察兵及时发出了信号，鬼子小队长冈田马上组织兵力分两路向南屋石方向进军。纪银川窝在石头后面，正在考虑要不要撤回，突然听到南屋石村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村东又传来叽里呱啦的说话声。于吉仁爬到纪银川身旁，小声说了几句。纪银川随即吩咐投弹手，先向西边有脚步的地方投过去一枚手雷，又向东边有人说话的地方投了一枚。瞬间，只见东西两边的鬼子开始了猛烈地交火，打得火星四射，哭声连天。天大亮之后，鬼子才发现是和自己人交火。冈田气得把活着的士兵逐个打了几巴掌，然后拖着死尸，扶着伤兵，跑回了据点。

纪银川见鬼子远去，立即吩咐人打扫战场。他们不费一枪一弹，收获了两支三八大盖，七枚手雷。鬼子伤亡严重，大伙高兴地又蹦又跳。纪银川心里更是乐开了花，他把于吉仁拉到一旁，笑嘻嘻地说：“武工队还真有能人，这样吧！你别回武工队了，咱们一起打鬼子。”于吉仁看着纪银川，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但要回去，我还要一个不落地把你们也带回去。”

冈田带着残兵败将逃回据点，考虑到自己的失职，难辞其咎，便向宪兵司令部致电谎称，在南屋石村遭到了武工队主力的袭击，损失惨重，并请求派兵，包围南屋石，剿灭武工队。冈田的翻译吴建忠是夏庄人，他眼见日本鬼子对乡亲的暴行，恨之入骨，所以暗地里常常给武工队透露鬼子的行动。当他听到冈田要调兵袭击南屋石村时，便谎称家中有事，迅速赶到南屋石村，通知乡亲们转移，并让村里人马上赶去崂山傅家埠，告诉武工队队长。

雪后的黄昏异常寒冷，风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累，前仆后继，从山里掠过。躲在洞里的乡亲们仔细查找还没进洞的人家。有人大声吆喝，还有人家没在洞里，刘大娘一家也没出村。此时，刘大娘刚刚收拾好包袱，准备出门的时候，孙子却不见了，恰在这时鬼子突然进门。从沧口调来的宪兵队长野村把军刀锋利的刀尖，戳在刘大娘的胸部，凶神恶煞地问：“武工队的在哪？”刘大娘斜了野村一眼，知道今天凶多吉少，难逃厄运，便气愤地说：“什么武工队，还六工队呢。”野村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瞪着一对蛤蟆眼，二话不说，顺势把军刀插进了刘大娘的胸膛。这时，刘大娘的孙子急匆匆地跑进院门，刚巧目睹了鬼子杀害了奶奶。刘大娘眼见孙子进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挥了挥。孩子见状，转身向门外跑去。冈田掏出手枪，把孩子打倒在地。孩子的两个小手用劲扒着往前爬，嘴里有气无力地喊着：“爷爷，爷爷……”当时刘大娘的老伴带着孙子已经出了村，孙子见奶奶没跟上，便回去找奶奶，这才遭此一劫。刘大爷听见枪声，意识到出事了，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背在身后直奔家门。当他看到老伴和孙子倒在血泊里时，瞬间大怒，举起石头，朝着冈田的脸上就是一击，痛的冈田哇哇大叫。一旁的士兵见状，端起三八大盖，把枪刺插进刘大爷的后背。鬼子在村里搜查了一遍，连个武工队的影子也没见到，便暴跳如雷，鬼子气急败坏，逢屋便烧，逢蓄便杀！一时间整个南屋石村火光冲天，惨不忍睹。于吉仁听见枪声，又见南屋石村子上空浓烟滚滚，已经明白是鬼子在村里烧杀抢掠。他赶紧进洞找到纪银川，说明情况。纪银川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汉子，虽为土匪，但从不欺压乡亲，而且经常劫富济贫。所以，当于吉仁说南屋石可能遭到鬼子血洗时，他恨得一拳砸在石头上，目光眺望着南屋石，嘴里喊着：“出山，血战南屋石！＂。

纪银川带着手下人刚跑到山口，遇见几个逃难的村民。于吉仁上前询问得知，村里七八个村民已遇难，房屋基本被烧，鬼子又在村南设伏，目的是全歼前来搭救村民的武工队。于吉仁立即和纪银川商量，鬼子火力强，咱不能硬碰硬，要边打边撤，把鬼子引进山里面再打。纪银川此时已经听不进别人的话了，他对于吉仁大声吼道：“我们居高临下，小鬼子打不着我们，你怕死现在走还不晚。”纪银川全然不顾当下的劣势，命令手下跑步前进。当进入村前的一片开阔地时，鬼子的迫击炮弹就在人群里炸开了，两个人当场倒地而亡。纪银川立即命令手下迅速向山崖靠拢，依托石头树丛和鬼子打阵地战。鬼子训练有素，武器先进，而且阵地战是他们的强项，这是纪银川一伙无法比拟的。他们退到山崖边上，卧在隐蔽处开枪还击，但由于武器以猎枪为主，所以被鬼子火力打的抬不起头，连续又有几人身亡。眼看着鬼子攻上来了，于吉仁便动员纪银川下令撤退。

已经打红了眼的纪银川哪能就此收手，跳到石头上进行还击。突然一颗子弹打在他的胳膊上，于吉仁一把把他拽下，让人架着他向山顶撤退。在撤退的过程中，又有几人身亡，退到山顶时，还剩下不到十人，弹药所剩无几。于吉仁查看了一下地形，三面是陡峻的悬崖，一面是下山的路，但已经被鬼子封死。纪银川走过来扶着于吉仁的肩膀，微笑着说：“宁做摔死鬼，不做俘虏兵。”说完径直走向悬崖。其他人跟随着来到悬崖边上。于吉仁走到纪银川面前，握住他的手说：“我们一起走。”纪银川咬了一下嘴唇，坚定地说：“如果有来生，我们再一起打鬼子。”说完便和其他人肩并肩，一步步走向悬崖。突然，几声震耳欲聋的炮声传来，接着就是机枪声，呐喊声，杀声震天，把鬼子打的哭爹喊娘，嗷嗷乱叫。于吉仁来到路口一望，立即兴奋地高声呼喊：“弟兄们！我们的队伍来了，冲啊！杀鬼子了。”经过激烈的战斗，武工队与纪银川所部，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了全面的胜利。

打扫战场的时候，纪银川对于吉仁说：“不用等到下辈子了，以后我们就一起打鬼子。”于吉仁握住他的手，动情地说：“同志！欢迎你们。”南屋石一战，彻底粉碎了日本帝国主义长期占领青岛的阴谋。他们打出了青岛汉子的气势，打出了中国人保家卫国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