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文学及其他》• 朱光潜(上)

天上人间

原书题为“孟实文钞”。后取书中第一篇的题目改用今名。 一般人常说,文艺是一种避风息凉的地方。 最感人的文艺大半是苦闷的呼号。作者不但宣泄自己的苦闷,同时也替我们宣泄了苦闷。 何谓研究文学? 青年们免不掉像我一样有一个嗜好文艺的时期,也恐怕免不掉像我一样以哼诗念文章为“研究文学”。 谁知道区区字义的误解就误了我半世的光阴! 青年们大概都有一个时期酷爱浪漫派文学,都要中几分伤感主义的毒。 这是酸辛,也是甜蜜。 无论对于人生或是对于文艺,不完全的认识容易养成不健康的心理状态。 (确实,人有时很容易被诗词小说等作品的思想感染而伤感,甚至陷入自我悲观。) 凡事不能持冷静的客观的态度的人,毛病都在把“我”看得太大。 谈趣味 文学本来一国有一国的特殊的趣味,一时有一时的特殊的风尚。 文艺上一时的风尚向来是靠不住的。 东边的景致只有面朝东走的人可以看到,西边的景致也只有面朝西走的人可以看见。 趣味无可争辩,但是可以修养。 涉猎愈广博,偏见愈减少,趣味愈纯正。 谈读诗与趣味的培养 真正的文学教育不在读过多少和知道一些文学上的理论和史实,而在于培养出纯正的趣味。趣味是对生命的彻悟和留恋。 纯正的趣味必定是广博的趣味,不能同时欣赏许多派别诗的佳妙,就不能充分地真确地欣赏任何一派诗的佳妙。 文艺和欣赏艺术的趣味都必须有创造性,都必时时刻刻在开发新境界,否则自然会僵死,会腐化。 一切纯文学都有诗的特质。 所谓“诗”并无深文奥义,它只是在人生世相中见出某一点特别新鲜有趣而把它描绘出来。 从不能欣赏到能欣赏,是一种新收获。 悲剧与人生的距离 莎士比亚:“世界只是一个舞台,生命只是一个可怜的戏角。”但舞台却不能是世界。 悲剧中有人生,人生中不必有悲剧。悲剧的凶灾险恶是在艺术锅炉中蒸馏出来的。 像一切艺术一样,戏剧要有几分近情理,也要有几分不近情理…… 悲剧和人生之中自有一种不可跨越的距离,你走近舞台,你便须暂时丢开世界。 (此处悲剧作狭义的戏剧之解释?) 这就是尼采说的“从形相得解脱”。 悲剧把生活的苦恼和死的幻灭通过放大镜,射到某种距离以外去看。苦闷的呼号变成庄严灿烂的意向,霎时间使人解脱开现实的重压而游魂于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