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眼泪没有用（4.寻找）

苑玖久

　　他们走遍了大街小巷，即使每个城市的人和事都不一样，但人与人的情绪却相通。

窗棂下他们看见因为没有考好挨骂的男孩正伤心流眼泪，他们察觉到他的伤心并不全因为挨骂，而是委屈与对未来的忧虑。一些看上去不值一提的小事，却影响着地球人的情绪。

学校的操场上一个女孩默默捡起被丢弃的情书，委屈地落眼泪。连廊上一个男孩正反复练着“我喜欢你”转身却发现为时已晚。

宿舍中，一个女孩正因被排挤而缩在被子里哽咽……

他们能感受到千万种泪水，每一种都有让人动容的力量。

　　ICU门口亲人的哭喊，民政局门口伤心落寞的背影……不要否认别人的悲伤，更不要用不值一提来形容别人的情绪，这世界上太缺少感同身受，而没有感同身受，哪来救赎热望？

太多太多了。每一天每一刻，都会有千亿滴眼泪滑下。忧郁、悔恨、绝望、逃避、疼痛、离别……也许不过是一句刺耳的话语，但对于别人的伤害并不小。一声呵斥，一句讨厌，一个离别，一次转身…都可能破碎别人的快乐，结束一段本应长久的关系。

但是我们从不愿意费尽心思了解别人的苦楚与勇敢。我们太习惯沉醉于自己的世界，麻痹自己专断的观念，对许多痛苦视而不见，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拒不承担。

他们的眼泪都有自己的用处，是宣泄情绪的勇敢，都希望在流泪时有人默默支持。

少女的心事融化在笔尖搁浅于青春的懵懂，生命止步于一个心跳的消失，爱情静止在一次转身和尖锐的话语……一个瞬间的色调可以是悲伤也可以是希望。

任何一段关系的结束，又意味着另一种开始与可能。

　　他想起了遥远，手腕上的生命线总高居不下。他发现在他心里她很重要，一个融入血脉的人怎么会说忘就忘。她原以为距离会减轻爱情的印象，她原以为大千世界漫长时光会消磨他的热情与盼望。

但没有，他无时无刻不想回去。

在千万哭声下他总能想到她瘦削的身影与忧愁的眼眸。他打开手机，她的城市有暴雨预警。是啊！已经快秋天了，一场秋雨一场寒，最近几天雨越发频繁了。他怕她又忘了带伞。

如他所料，雨下地很大。大雨滂沱，已经下了好多天了。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今年来得早，正如她的心格外地冷。

已经几天了？她快记不清了。大抵应该很久了，毕竟秋天都快到了。大概每天都太像了，一如既往，普通又平凡，能让她开心的时刻真的太少了。她本该料到，没有人会陪着她很久，总有些人是她人生的过客。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让她难过？

大概从那天他陪着别人说话，她就该料到。兴许是她太多心了，在乎与敏感总是背道而驰。如果那天她不是起身就走，兴许会不一样。但委曲求全的感情，她不想要。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踏着雨水，听着水花四溅的声音，清脆又有着说不上来的空寂。她抬头看着花伞，像整个天空一般，清雅又不失美好，但在狂风暴雨下又有着别样的落寞。她抿抿嘴唇轻轻地哼唱起来：明明你也很爱我，没理由爱不到结果…她感到落寞和淡淡的委屈。

她喜欢听歌，听一些能诉说她当下心情的歌，越听其实越伤悲。

这时，她撞到了一个人怀中。那个人身上有淡雅的花香，她看见暴雨滂沱下一束淡雅的白雏菊。她心狠狠一颤，轻轻说：“对不起。”她轻轻抬头试探地看了一眼。刹时，她泪水决堤，这次魏洋没有打伞，他还喘着粗气，一脸急切。

她以为他再也不记得她了，她以为魏洋再也不会出现了。她几乎失声哭出来，幸好雨大风紧，将她的哽咽隐藏了起来。

“远远。”他低声柔和地唤。

遥远将伞塞进他的手中转身就走。魏洋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遥远猛一抽手哽咽道：“我以为你再也不来了。”雨中，她的声音很小，但他听得很清楚。

“不会的。”他心猛一疼凝视着她淋湿的头发，将伞轻轻地遮住她瘦弱的身影。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庞，和挂在脸颊上的泪痕，他用力地说：“对不起。”

　　他记得上次出现在她家门口，是大半个月前。说好的一个多星期的任务，延长了一段时间。是啊，他这次走得太久了。其实遥远并不知道，为了抓紧回来他大费周折，因此程译与博航并未赶回来。他越来越分不清，他的工作与现实。

他举着伞，送她走进单元楼。楼道的灯忽明忽灭，他望着她的侧脸，眼眸中写满了温柔与心疼。门口她依旧放着一束满天星，她轻轻地说：“我希望我每天进门的时候是开心的。”他突然发现自己更了解她了，她在努力地生活着，文静漂亮。

他望着楼道的窗户，雨势越发大了。遥远打开房门，犹豫地看着他说：“等雨停了再走吧！”魏洋轻轻点头。家中静静的。猫遇到生人总会逃避，遥远柔声地唤着，猫这才跑出来依偎在她脚边，但还是戒备地望着魏洋。家是最让人温暖的地方，但这个家太静了。望着周围的陈设，他知道她在努力让家温馨一点，美好一点。

她站在窗边往下望，瘦削文静的身影像一幅很美的画。他看见雏菊在窗边，像一个美丽的少女，在寂静中盛开着。

　　他也走到窗边，站在窗帘边往下望，窗户被雨敲打着吱吱呀呀地抱怨着，窗外依悉看见楼下梧桐与繁花交映着被风雨捶打摇晃着，几只鸟在空中飞翔躲避着。

“挺辛苦的。”她凝视着窗外说。“窗外的一切与这白雏菊好似两世相隔。”她喃喃道。“可是外面的车水马龙比不得屋中的片刻宁静。”她回眸看着他俊气的脸庞。

突然，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她很近，近到能听见她的呼吸声，近到读懂她的心声。他凝视着她双温柔的眼眸，直至那束温柔染上了一抹忧愁。

遥远的心还是猛地低落了一下，她原以为他会说出那句喜欢，会说一声让人感动的话。她几近疑惑，他真的喜欢自己吗？亦或是她太自作多情，总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她有些累，轻轻离开窗台坐到沙发上，沙发很软，她像陷进了一片虚无。

魏洋有些疑惑，当他正准备含蓄表达爱意时，她看上去却失落又惆怅。他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咽回去。“你困就歇会儿。”他柔柔地说。“我去门口等着，雨也许快停了。”

她微微一笑，轻轻说：“你陪猫猫呆会儿吧。”

他看着她几近睡去的侧脸，又看了看她那苍白面庞下的忧郁与腮上的红晕。她好像很累，猫也在宁静下愈睡愈沉，只剩他望着这个宁静又文雅的房间。

　　遥远的家有着无可比拟的宁和，每一张墙纸，每一块浅白色的木质地板都包含着遥远对温馨的渴望与对这个城市的爱。那书柜里排列整齐的书，整个家都有一种文静的书香气。她喜欢美好，于是就用粉玫瑰装点家；她喜欢绿意，电视框旁就绿叶环绕；她喜欢爱意，台灯就是心的形状。她尽力让这个城市值得留恋，可这个社会留给遥远的善意太少了。

他看见墙上挂着几张照片，她笑得很开心，他也不觉会心一笑。他喜欢她，她的哭她的笑他都喜欢。他看见茶几上有不少稿件，见她睡得沉便轻轻拿来看。

她是个专业的小说家，写的东西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精彩。她文采斐然，将爱情抒写得百转千回，将人性描写得淋漓尽致。她习惯撰写悲伤，不愿隐藏人性的弱点，也不吝啬歌颂美好。即使心存悲伤，却常把美好带给读者。她擅长写别人的青春，却没法将自己的青春写得热烈。他看到一张纸压在杯子上，他轻轻捧来，是她初中高中毕业的同学签名。

看着她微皱的眉宇，听着她带着忧愁的呼吸，他感到淡淡的心酸，他知道她的悲伤她的无助，更懂她在陌生城市的不安全感。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女孩不再笑得灿烂；从什么时候起，她习惯了沉默学会了远离人群。

他不忍心知道，如果他会哭就好了，他也想体验哭的窒息与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