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现在很少有美食能打动我,任何饕餮盛宴山珍美味,琼浆玉露……都不会使我馋涎欲滴,不是不缺而是不饿。胃里总是充盈着食物,所以对所有美食都不会敏感。</p><p class="ql-block"> 不知别人有没有,我心底有一块柔软地方,不能碰,不敢想,那块地方埋藏了一碗馄饨,有着属于母亲、我与一碗馄饨的幸福。</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初,记得猪圈离家有段距离,母亲拎食去喂猪的路上,连日小雨,路滑摔断了小腿。我多灾多难的母亲,那次摔断了腿,和她以后的苦难比起来只能算做皮外伤。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在乡土医生家接骨半月,断骨处仍疼痛肿胀,只得转去石牌老街城关医院,拍照后查知是骨接错位,重新断开重接,可怜的母亲又人为地再遭二次罪。</p><p class="ql-block"> 县城离家十几里路,不算太远,但也不算很近。本来应该是父亲在医院服侍,但正赶上双抢农忙,只得用八岁的我去医院换下,家里主劳力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我当然很乐意,年幼的我正为逃避农忙而欣喜。每天帮母亲去煎药房拿两次,医院代煎好的中药,三餐递水送饭,帮母亲端倒,涮洗大小便盆,晚上蜷睡在母亲好腿的一边。这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比农忙双抢在烈日下劳作已算清闲太多。我没有任何怨言,甚至无知地为母亲腿骨折而庆幸。</p><p class="ql-block"> 早晨拿上母亲给的两分钱,去医院门口对面的锅炉房,打一暖瓶热水。早上打水的人多,暖水瓶一个挨一个地排队,我递给老板两分钱,然后把我的水瓶放在前面那人水瓶的后面。锅炉房旁边的铺子是一家馄饨店,我就站在隔壁摊前,馄饨在那锅里沉沉浮浮,闻着香喷喷不要钱的气味,看老板熟练地在每个碗里撒点虾皮与五香,放几根香菜和紫菜,搁几勺盐跟味精,舀勺汤,再捞上馄饨,点上几滴麻油,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馄饨就完成了。</p> <p class="ql-block">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吃食,也是打水时在别人口中,知道这诱人的东西叫做馄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每天清晨迎着第一缕阳光,提着暖水瓶去打水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刻,为了能闻到那馄饨的香气,是我早起的动力,小馄饨为证,我也是个早起的人。那时觉得人间最好的烟火气,不过一碗馄饨半碟咸菜,那就是世上最好的滋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母亲每天就只给两分钱,最多不过五分。我问过老板了,老板说一碗馄饨要两毛。钱不够啊!每次提起打满开水的水瓶前,都要深深吸几口香气马上转身就走,我怕老板笑我咽口水馋猫的样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早餐打水帮母亲洗涮好后,去食堂打碗稀饭递到病床母亲的手上,母亲说你吃去吧!我脱口而出:“我不吃馄饨”。母亲一愣,我一惊,母亲让我去吃稀饭,我怎么说出不吃馄饨来了?脸一红,忙跑出去也打了一碗稀饭和母亲就着一碟咸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我下床拎着暖水瓶准备出去打热水,母亲从枕下掏出三毛钱,递给我说:“打水回来,带一碗馄饨回来吧”。我说:“我不吃馄饨。”母亲说:“带回来,我们娘俩吃。”接过三毛钱,再带上一个搪瓷碗,我心里暗暗高兴,诱人的馄饨啊!我终于要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手上拎着暖水瓶,今天我先到馄饨摊位前,递给老板两毛钱大声地说:“老板,来碗馄饨,要香菜,葱花”。在馄饨案上搁下搪瓷碗,转身再去放排队的暖水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馄饨端回来了,我双手递给母亲,母亲吃了一个说:“有香菜呀,我吃不惯,你先吃完,我再喝点汤就行。”我以为母亲是真不吃香菜,就接过母亲手中的馄饨,站在床边,三两下就把馄饨吃完,把只有点汤的搪瓷碗递给母亲,看着母亲一口口把那汤喝完。长大了才想起,母亲说自己不喜欢香菜味道,她怎么又能喝汤呢?她是骗我说自己吃不惯,是为了全部省给我吃找的借口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等我明白了,我也大了,母亲却走了……</p><p class="ql-block">现在开心的时候我想吃一碗馄饨,伤心的时候也想吃一碗馄饨,吃一碗馄饨,仿佛妈妈就在我身边。幸福如此简单,母爱直抵心间,一碗馄饨就足够。现在就是吃遍天下美食,相思,怎么也抵不过石牌老街的那碗馄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