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童年

拾琢斯

梦境童年

记忆里的家乡，很美。我家的草房，坐落在一座青葱的山脚。

山脚有一条山水沟，沟里，只有雨天涨水的时候，洪水霍霍；不下雨的时候，清水涓涓。沟里，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水塘，水塘里，透明的小鱼无忧无虑的游着。

最初，我喜欢爬到水塘边捉鱼，母亲见到一次后，告诫我：不能到山水沟里玩。要是遇到山里下大雨，涨大水，就会被洪水冲走。

我天真地问：被大水冲走，会冲到哪里去呢？

母亲显然被我的问题给问住了：想了想说，冲到大河（穿过故乡坝子里那条河，当地人习惯称为大河）里，冲到金沙江里，喂大鱼！人这么大，还会被河里、江里的鱼给吃掉？你就找不到妈妈了。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那以后，我很少再跑到山水沟里玩，我不想找不到妈妈。

离家几百米远，就是大河。那里是天然的乐园。

河里的流水很大，水浅且缓平的地方，用较大的石头搭了石步，供过河的人走。我这么大的小孩子，是不能去石步上走的，我的腿短，迈不过去，就会掉到水里去。

大河很宽，印象里，有三四十米宽吧。河沿，有一片片细沙滩，通常呈梭子型，或者半孤型。雨季，细沙滩平平的，我最喜欢脱了鞋，上去踩脚印——在沙上走，身后留下一溜小脚印，特别开心！很多次在细沙滩上玩，我还知道一个神奇的秘密：用脚板在同一个地方上反复踩，脚印上就会渗出水，水多的时候，很快就装满脚印，并流出小脚板印，很好玩！

大约在春季，河沿的沙土上，会长出一些廋弱的一米左右高的植物，细长的叶子，顶端开出粉红色的，或者黄色、白色的野花；偶尔也有蓝色的花，不过，那得运气好才遇得到。

还有一片一片的星星草，暗绿的叶子，开淡黄透白的小花，花香飘逸，清新怡神。

田坎边，大片大片的柔和碧绿，圆形三分的叶子间，开满黄色小花，那是米汤菜花。米汤菜花极平凡，只要是潮湿的田坎上，都能成片生长。到冬季，叶子掉光，几乎是消失不见了；仔细观察，根茎却在，来年的春天，发出嫩芽，蓬蓬勃勃的，又欣欣向荣地生长起来。

在稻子抽穗的季节，大河上，会有许多疾飞的蜻蜓。

蜻蜓有好多种：最小的，有纳鞋底针那么大，淡绿色，不仔细，你都看不到它们；一般大小的蜻蜓，最多的是红色的，悠悠然飞，悠悠然落于草稍、枝头，黄色的蜻蜓也不少；最大个头的，是绿蜻蜓，从头，到身体，翅膀，都是绿色，头上的大眼睛最绿，飞行速度最快，刚在河这边看到她，仅仅一瞬，就飞到河对岸去了。

大头绿蜻蜓，成双成对的飞，肆意炫耀着亲密。这种蜻蜓太过自大，往往失去对周围的警惕，所以最容易捉：编一个竹片做的圆圈，绑上长柄，在竹片的圈里，蒙上蜘蛛网，就做成了捕大头绿蜻蜓的利器。带着自制捕蜻蜓利器，找到那些刚刚停在叶尖，枝头，水边的大头绿蜻蜓，迅速从上面罩下去，绿蜻蜓被蜘蛛网粘住的一瞬，飞快捉住他们。捉绿蜻蜓的时候，要小心，捉绿蜻蜓尾巴，他们急了会湾过身体咬人，不注意的话，被绿蜻蜓一咬，手指头突然一疼，松开，绿蜻蜓瞬间逃之夭夭。捉大头绿蜻蜓，最好捏住它们的翅膀根，这样，它们飞不走，也咬不着人，捉的人就万分安全。

稻子渐黄的季节，后山沟壑里，蔵满了吃货。不过，后山沟里，有蛇，有野鸡，有松鼠等野物，单个人不敢去。邻里婶婶家有三兄弟，小红，小勇，小三，和我一道，经常会去后山沟。

后山沟里，有好几丛野生黄莓。黄莓长着藤条，有深红色的，有淡红色的，还有黄绿色的，枝条上长满刺，刺带倒勾，被挂到就会掉皮，痛，是自不必说的。然而，为了那酸甜甜的美味，即便被黄莓刺挂破几处皮肉，又算得了什么呢？黄莓熟了，金黄色，几乎没有色差，一簇一簇的，轻轻采摘下来，放进嘴里，酸甜酸甜的味道，奇妙地在舌面扩散，那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据说，后山沟里，除了黄莓，还有蓝莓。可是，去过很多次，我们都没有找到过蓝莓。

离开家乡后，我再没有享受过那样的纯天然美味。那后山沟，因为土壤肥厚，植物被农民们砍伐，烧毁，开垦成了地，用来种红薯，麦子之类的农作物，那里再也见不到蛇，野鸡，松鼠，布谷鸟，乌鸦了……

儿时的玩伴，早已各自成家。土地上的庄稼，娘们的衣饰，孩子们的文具，邻里的红白宴席，老表们的烤酒……挤满了玩伴们的日程。

现在，恐怕除了我这个教书匠，没有人还记得后山沟里的阴森，美妙，甜蜜了吧？

美好的日子，总是非常短暂。

我还没有来得及感受草房的冬暖夏凉；还没有来得及跋涉完门口大河的宽阔河床；还没有来得及找到后山沟里的蓝莓；还没有再去看河沿沙滩上的脚印还在不在，一切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