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铜铸铁

道真言中

那年秋天，“咚咚”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带来了一拨人，他们先卸下弄堂口，多年来为安顺里保安守夜的大铁门，两扇历经沧桑，餐风露宿哼哈二将，曾经力挡土匪、强盗和日本鬼子，尤其是九年前抵挡国民党残兵败将的，立下汗马功劳大铁门，躺在弄堂口等着喂进土制的小高炉的结局。少了大铁门的弄堂顿时大门洞开，呲牙咧嘴的顿显少了镇安之灵，多了不安之虞。

那些不甘落后的多事之徒拆走了房屋始建几十年来为家家户户看家护院的，那一对家家大门上砰砰大响报客，如同鼻穿风火圈镇门狮，守门的铜门扣。风风火火地卸下了天井木窗下的生铁镂空花窗柱。只留下几根勉为其难地支撑着上面沉重的五色玻璃木窗，踌躇满志地走了。

主弄的墙上全部刷白，写上大字标语口号：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十五年赶英国！

刚过了几天，前面的拆家搬户还没有消停，又来了另一拨人，动手拆那一排排木窗下尽剩的最后三根，任重负压的生活l铁镂空花窗柱。

叽叽喳喳吵闹声，惊动了我，探头窗外，看见一个七尺工装男子，整了整衣服和工装裤，雄赳赳气昂昂地，悠悠晃晃，一蹬一跳地爬上了竹梯，顺利拆下厢房窗下三根镂花生铁柱和客堂楼窗下两根的窗柱。把扶梯挪到最后的那根旁边，挥起榔头，正在专心致志拆着，为大炼钢铁的土高炉收集口粮的时候，突然柱子上面沉重的木窗，挣脱窗耳，毫无预兆，呼啸地从工装男耳旁擦身而落，有惊无险，没有砸到人。那工装男吓得面如土色，站在扶梯上瑟瑟发抖，额头上沁出了黄豆大的汗珠。蹣蹣跚跚地爬下扶梯，瘫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气来。

那突发事件让我惊诧不已，吓得手脚无措，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也就是那个小插曲，保留了安顺里11号以后所有房子里木窗下那孤零零的三根生铁镂花支架，而前面里弄的木窗下则用木头支撑着。那形单影只的三根镂花生铁柱，勉为其难地支撑着上面沉重的木窗，默默地响应号召。原本饶有诗意石库门天井也褪色贻尽，那种秃杆木头支撑的天井更是惨败不堪不忍目睹的不伦不类，原本饶有情味的石库门建筑索然无味。历尽沧桑逃过日本人搜刮钢铁厄运，田汉在此创作“风云儿女”，国歌诞生屋惨遭破坏，失尽原汁原味。

原先安全雅静的弄堂开了三个墙洞，同隔壁的弄堂打通，四通八达走上柯氏城市人民公社的康庄大道。

母校外操场上垒起了小高炉，吞下了邻里街坊砸锅卖铁捐献的銅铜铁铁，吐出了一堆又一堆的掺杂着玻璃晶体渣子。一次又一次地想方设法放卫星，可是一次又一次地放不出卫星……。

隔壁弄堂里的城市人民公社食堂隆重开张。排了长长的队，好容易打到饭菜。吃饭的时候要绝对的小心翼翼，不能出大气，要不然鼻下的米饭立刻飘飞四下，满桌皆是。放卫星蒸出的高产米饭个个粒大空粗，前脚刚咽下肚，后脚就饿。一斤大米，经过烧、煮、蒸等复杂工艺操作出了三斤饭。多烧了柴火，放了一个前吃后饿的浮夸“卫星”，却没有人敢提出异议，还要煞有其事跟着大学一番。要不然一顶右派帽子等着给你，还有可能发配充军。

世界上的事情都有正反两面性，假为真时真，无为有处有还无。一个全民弄虚做假放“卫星”，一场狂热的造神和后面跟至而来的““社教”，预演了大革文化命的暴虐。当时的紧跟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发明创造的桃园经验，结果作茧自缚全部落在自己身上。如果没有那时候的盲目和跟从，绝不会有后面的疯狂，国民经济频临崩溃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