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英灵山

远方的路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我再一次登上了英灵山，继续去接受那一如既往所受的教育；再一次去瞻仰、祭奠那些为了理想，为了信仰而英勇献身的先烈们。尽管我已双鬓尽染，但几十年来的耳濡目染，使我对先烈们英雄的业绩，牺牲的精神，始终怀有敬仰之情，即使到了今日，心潮依然澎湃汹涌。

英灵山位于栖霞桃村，是胶东地区最大的烈士陵园，建于抗战后的1945年。这里掩埋着3000多位英烈的尸骨，他们是为了争取民族独立而英勇献身的，他们的精神必将永垂不朽。

山下的纪念堂里，展出了共产党领导的胶东地区革命斗争史，陈列着部分烈士的照片和遗物，其中，有很多都是我耳熟能详的。我对胶东的史料是不陌生的，因为这里不但是我父母的故乡，而且也是我一直关注着的地方。胶东著名的11.4暴动、理琪和天福山起义、抗战时许世友创建的胶东军区，战斗英雄任常伦、寻找剿匪英雄杨子荣等诸多史迹，都曾被我关注过，此时，它们正如一幕幕画卷又一次在我的面前徐徐展开……

沿着那条熟悉的登山道，再次缓缓攀行。这已是我第三次来攀英灵山了，虽然每次相距都有十几年的时光，但一切恍如昨日。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胶东地区可供企业职工组织活动，旅游踏青的地方实在寥寥无几。那时的刘公岛、牟氏庄园尚未对外开放；南山景区，赤山风景区更未兴建。青岛居民的诸多外出集体活动，都选择了到英灵山，去接受爱国主义教育。

上攀不几步，就见一座石砌的圆顶大墓，建在登山道的中央，鲜花和绿树簇拥着它，一种肃穆、一种庄严。墓前石碑上题写着“中共胶东特委书记、山东抗日救国军（第三军）司令、理琪同志之墓”。

理琪，一个河南的富家子弟，在北京上学期间，开始接受马列启蒙教育，并毅然投身到共产主义运动中。抗战初期，受党委派，来胶东任特委书记，领导了著名的天福山起义，后在雷神庙战斗中壮烈牺牲，时年30岁。一个风华正茂的知识分子，把一腔热血抛洒在他为之奋斗的理想和事业上。郭沫若先生曾有诗赞曰：“天福英雄是理琪，献身革命国忘私。”即使到了今天，我依然被他的献身精神所感动，但同时，我也在深深地思索着什么？

继续攀登，我忽然发现道路右侧，有一座修起年份不太久的墓穴，掩映在绿树丛中。近前细看，才知道这是原胶东军区政委林浩的墓。林浩，一介知识分子，后继理琪，24岁出任中共胶东区党委书记，兼任胶东军区政委。当年其声名、威望与胶东军区司令许世友幷峙，为开辟胶东革命根据地，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惜，在1947年，他和时任山东省委书记的黎玉，一起被扣上了在土改中实行“富农路线”的帽子，受尽批判，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55年授衔时，林浩的许多老部下都被授予中将，而林浩仅被授予少将。上世纪90年代末，将军死后，按照遗嘱，也把尸骨埋到了这片他为之浴血奋战，并彰显其辉煌业绩的地方了。老人都愿意怀旧，但不知如今有多少胶东父老乡亲还能记得他？

英灵山上的独立坟丘，都是些身居要职的领导。而一大批血洒疆场的无名战士，是不能独立成墓的，看来等级尊严是无处不在的。

800多级台阶，不需多少时间就攀了上来。略喘口气，抬头可见，高高的“胶东抗日烈士纪念塔”矗立在顶峰上，肃穆庄严，呈六棱椎体。塔的下方，镌刻着胶东3000多抗战烈士的名姓，他们仿佛要向我们这些拜谒者在叮嘱、诉说着什么？此时，我们默默无语，真诚礼敬，英灵山也算得上是“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站在英灵山上，只见万象肃立，群峰低回，苍松翠柏环绕，野草山花竞放。胶东地区蜿蜒起伏的丘陵地带，高低不平，层峦叠翠。山下不远处驰过桃村的蓝烟铁路，把铁轨向烟台、青岛两市延伸，这里也可称得上扼据要冲了。英灵山所在的栖霞桃村，多少年来，就因其地理位置的重要，被誉为胶东地区四大村之一。

沿着山顶西侧一条小路，我慢慢向前走去，穿过绿树、平台，眼前呈现一尊铜雕像。一战士手握钢枪，英姿勃勃，威武雄壮，目视前方，这就是胶东地区著名的一级战斗英雄任常伦。1944年在牙山附近的一场战斗中，任常伦一人拼死五个日本鬼子，最后壮烈牺牲。当年，他在胶东革命根据地内，可算得上家喻户晓了，并有歌曲广泛传唱。我在儿时，就时常听母亲哼哼起“战斗英雄任常伦，他是黄县孙胡庄人……”这尊铜像至今已屹立近七十载了，风雨如磐。以现在的艺术眼光来看，那时解放区工匠的技艺还不太精湛，只有造型，缺乏神韵。不过，我们也不能苛求前人，在那个年代，这尊雕像，就是对逝者亲属最大的心理安慰、对解放区军民最大的精神鼓舞。

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来英灵山瞻仰时，见纪念馆外的宣传栏内，张贴着一张终于寻找到战斗英雄杨子荣牟平老家的简报，读后，令人颇多感慨。一个小说、电影、戏剧处处宣传，人人皆知的英雄，在牺牲了30年，其家属才被千方百计的找到。在家属未被找到之前，英雄还差点被当成了开小差的逃兵，亲人一度被取消了军属待遇，简直成了奇闻。这确实是我们国家民政部门的严重失职，却又让人很无奈。杨子荣还算是幸运的，因为他是战斗英雄，有一班始终不渝要寻找他的战友，还有烈士牺牲地的政府部门，经过大家坚持不懈的共同努力，才有了圆满的结果。试想，全国各地，还有多少身份无法确认的烈士，在等待寻找……

前几年电视上播出一则新闻，有一个退休人员，在古旧市场上，买到了十几封信函，这是当年“太原战役”牺牲烈士未被寄出的通知书。大家都不知这些文档材料是怎么流进地摊的，而烈士家属和当地民政部门必定无法收到这些通知，同时，家属们必然也得不到应有的烈士待遇。说起来，实在令人发指，这简直是在渎职犯罪。可时过境迁，有关部门却相互推诿，竟找不到责任人，真可称得上是天方夜谭了。

不知英灵山上安息的烈士们，是否都找到了家人，并使他们享受到了应有的待遇？这些为了祖国，为了民族，为了信仰而英勇献身的英烈们，永远是我尊敬和崇仰的榜样。当一个人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时候，一切都无所畏惧？我们不能让烈士“既流血、又流泪”。

如今，英灵山上，松柏长青，烈士墓前，鲜花绽放。但愿我们和我们的后人，永远不要忘记他们，不要忘记这些“甘洒热血写春秋”的英烈们！

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