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荷塘

王洁平

　　盛夏时节，微信里朋友圈里都在“晒”着荷花，应时应景，让人心驰神往。只为防控疫情，多日居在家中，于是云赏也。然“身未动，心已远”，心驰向太湖山水间那十里荷塘，心回望童年暑假里的那片荷塘……

　　“池塘边的榕树下，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小学那时，一放暑假，就坐着轮船回张泾老家去了。老家的屋后就有一方清澈的池塘，一片碧绿如翡的荷，叶叶相连，托出朵朵淡雅的白莲；偶而两三只蜻蜓婷婷在尖尖的小荷上；荷叶上青蛙在四处张望，荷叶下鱼儿在游来游往；还有几只白鹅，红掌拨着清波……我和小伙伴们光着膀子，在池塘边打起了水仗，在池塘里练起了“狗划水”，还捏住鼻子学潜水；一会儿在荷塘里的水边捉鱼摸虾，一会儿在荷塘边的树上逮起知了；玩累了，折枝荷叶当伞，盖在头上小憩……盛夏是荷塘最热闹的季节，荷塘也是盛夏时节孩子们欢乐的“天堂”。至今还怀念着荷塘边的童年。而现在像孙子这辈孩童们已是感受不到夏日荷塘的这份野趣和欢乐了。

　　提及这份欢乐，不禁想起李清照那首《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归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几年前，曾去李清照的故乡——济南章丘，那里果然有一处“藕花深处”的景点，一片绿叶撑伞红花映日，一叶小舟，一座李清照的塑像……看着看着，恍若进入了词中描绘的情景：记得那次在溪边亭中、荷塘里游玩：…日色已暮，沉醉于优美的景色中竟忘了回家的路。尽兴之后，大家乘着月色赶快掉转船头，却不料走错了路，小船驶进了藕花深处。怎么办，怎么办，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惊飞了一滩鸥鹭。这是李清照回忆少女时的欢乐时光而写的。而“藕花深处”的欢乐趣事又让多少人如临其境，难忘。

　　无独有偶。在无锡太湖鼋头渚景区里真有一个“藕花深处”。据说当年鼋头渚的创始人杨翰西，在湖边造了座“净香水榭”，水榭四周全是盛开的荷花，遂以李清照的“藕花深处”取名。夏日里，“半亩荷花半亩莲，“藕花深处”的景色绝对可与春天的樱花时季媲美。南风拂来，吹动着池中的绿盖，吹动着岸边的垂柳，摇成一片绿浪，夕阳下的荷花除了清雅且格外极其柔美，荡漾着诗意；身着霓裳的少女们划着小舟，驶入荷塘（当然不会误入），抚荷叶闻香，揽荷花入怀，笑声欢语和咿呀划船声，令“藕花深处”飞出了一群群白鹭、夜鹭和绿头鸭，在荷塘上掠过…这般欢愉的时境只应夏日的荷塘有啊。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夏日里的荷塘绝对是让人赏心悦目、静心避暑的地方。往年盛夏时，总喜欢到蠡园、管社山庄那里去赏荷。蠡园，一个讲述范蠡和西施故事的地方，凡是有水面地方就有睡莲池和荷塘，每年入夏后先是一季睡莲，之后便是覆盖整个夏日的荷花；满塘素碧，映日花红；尤其是一阵湖风拂过，莲花摇曳，绿叶翻动，分明是一幅荷塘叶色的水墨画啊，恰与春天里的烟雨蠡湖图交相辉映；此时的赏花人已经分不清是风动、荷动，还是心动啦。而蠡湖湾、管社山庄那里的十里荷塘，最好是夏雨时去看她。“六月的天孩子的脸”，江南的夏雨说下就下，而且下得那么酣畅，似乎要把天与地缠绵的话语倾盆而泻，又像浑厚雄壮的交响曲，奏响生命的热烈和奔放。就静静地伫立荷塘边，聆听骤雨打在荷叶上的声音，那“嘈嘈切切”，叮叮咚咚，“大珠小珠落玉盘”，仿佛是天籁之音啊！夏雨，雨荷，洗涤着世间的喧嚣和生活的烦恼，让人似乎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声音，便生成了一枝静莲，在酷暑烈日的时光里清静、婉转。

　　荷即莲，荷花亦称莲花。那么荷塘也可称之为莲塘了。在惠山脚下，惠山寺前，正有一方莲池，盛开着一朵朵少见的金莲，池上有座石桥，一座古老的拱桥，就叫“金莲桥”。那一池清澈而飘逸着甜润的碧水，是源自天下第二泉的惠山泉水啊，池中娉婷着朵朵金莲，恰是应了杨万里那首《小池》：泉眼无声细细流，树荫照水爱晴柔。忽而，那停在尖尖角上的蜻蜓，滚动池间的水珠，莲下游动的鱼儿，哪里去了呢？只见一抹夏日的夕阳残红，金色的光泽温柔地栖落在盛开的金莲上；又见鱼儿游来，或是风动莲梗，或是我的脚步，惊扰了它们，倏地窜出好远，溅起的涟漪，交织在金莲的裙边，轻吻着金莲的纤腰，直让人平添夏日里的一份情柔。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盛夏的太湖湾，十八湾，贡湖湾，尚贤河、长广溪湿地里，满是这般盛景。好想去看看、去赏赏。更想越过马山的十里明珠堤、千波桥，沿着一路荷塘走进拈花湾，荡漾在五灯湖，在香月街，在梵天花海里，“拈花一笑”；感悟岁月静好。

当然，我以为，荷塘可爱的模样，是清晨圆圆而晶莹的露珠滚动在荷叶上的时景。记得泰戈尔有首小诗，翻译过来是这么描写的：

“露珠想对荷叶说，湖水是你下面的大水珠，我是你上面的小水珠”；

充满着清澈而香远的意境，荡漾着瑰丽而神奇的想象，这句小诗不就像圆圆而晶莹的露珠吗？！看着，念着，在这仲夏炙热的时光，真像嘬饮到一滴荷上的清露呢。

　　说到夏日的荷塘，自然想到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这篇让人“受用无边的荷塘月色”的散文，引得无数人在夏日里吟诵：……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婷婷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迷人的荷塘月色何不令人沉醉；沉醉吧，沉醉于昨夜的荷塘月色，沉醉于今日的月色下的江南。心里也随之敞亮和美好起来。

　　像朱自清先生一样，咏叹荷塘月色时，必定会想起采莲的场境来。汉·汉乐府《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现在的小学生都会朗朗颂读。采莲是江南的习俗，那是荷塘最热闹的季节，也是荷塘最美艳、最多情的季节。唐·王昌龄的《采莲曲》曾这么描绘：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去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采莲曲》到了李白笔下，越发活泼生动起来，“若耶溪旁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诀空中举。”竟写出了采莲女的笑声欢语和阿娜多姿。而白居易的《采莲曲》则把热恋中的采莲女的喜悦和娇涩描绘得唯妙唯俏，“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掻头落水中”……然这般情景，现在已经很少看到啦。但可以想象啊：荷塘里“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一群娉婷女子唱着歌儿，划着小船，荡漾在一片红花绿叶碧波丛中，霓裳微湿，若隐若现；纤手采莲，笑意腼腆…怎不令岸边赏荷的人们心驰神往。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如临其境，似遇江南姑娘…在如今夏日里，在那些荷塘边，在江南山水间，也许恰会邂逅这般情境，让你“沉浸式体验”一番呢。

　也许沉浸在荷塘月色里了，不知不觉地哼起了那首《荷塘月色》的歌儿：“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在水中央”……愈发喜欢夏日的荷塘了，愈发爱上荷塘叶色里的江南了。

天青色在等烟雨，雨后彩霞等月色，而我在江南夏日里等你。来吧！你来，我在，一起演绎一首《荷塘月色》，一幅水墨丹青，一场红尘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