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随笔：我的小铁锅

君子兰

这次住院，经历了一劫，虽说有惊有险，还好，化险为夷，但却令我警惕了。 岁月的颗粒，能够磨砺销蚀山川万物，更会磨砺销蚀健康与生命。 （1） 说件小事…… 一个多月前，晚饭炒菜时，听到锅底有轻微的“噼里啪啦”声，伏身观察灶头，锅底发声的位置闪烁着桔黄色小火花，像是小时候过大年，孩子们用手指捏着燃放的“嘀嗒金儿”发出的灿烂火花。 中学学过的化学课常识告诉我，这个位置出现漏点了，轻微渗出的菜汤不影响火势，反而起到一定程度的助燃作用…… 将菜盛出后，刷净锅，第二天举在阳光下细细查看，锅铲最常接触的位置处，一个针尖儿大的小孔透进光线——果然，小锅漏了。 不由得心中唏嘘。 （此图片来自网络）。我们小时候燃放的“嘀嗒金儿”可没有这么高档，当年的“嘀嗒金儿”是用报纸裹着黑火药制成的筷子粗细的纸捻子，往往弄得小手黑乎乎的。火花也没有图片上的灿烂。 我的三足鼎立小炒锅。 这只小铁锅有着特殊意义。它是我婚事筹备中的第一件厨具。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去北京参加一个共青团会议，在驻地附近的一家土产店顺便买回来的。小铁锅乃铁匠师傅用生铁手工锻打而成，价格仅6元钱，但却用去我当年月工资的近八分之一。 我喜欢它的造型，直径仅28公分，铸有一个铁手柄，确切地说，是一只小炒瓢，小巧玲珑，端着很轻松。锅底铸有一寸高的三个尖锥腿儿，有这三足鼎立的仨爪儿撑着，热锅即使刚从炉子上拿下，放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不会炸纹。 早年间，北京的胡同人家，四合院内，家家烧煤球炉、蜂窝煤，这种三足鼎立的小炒锅架在炉子上，最是好用。 即使上世纪八十年代，拖着液化气罐的打火灶已经问世了，但居民家中的厨房厨具还很简陋，哪像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独立的多功能厨房，四壁锃明瓦亮？那时，许多家庭冬天仍需在房间内生煤炭炉子烧水做饭取暖。小铁锅的优越性依然突出，招人喜爱。 这口6元钱买回的小炒菜锅已陪伴我超过四十多年，其中有二十年的婚姻生活。 我们用它炒菜做汤、煮面条下饺子，它的容量刚好适合两三口人家的做饭需求，且轻巧便携，易涮易洁，使用方便顺手。 凡来过我家做客并帮过厨的朋友都夸赞：“这小铁锅，太好用了”！ 它的精致玲珑，它的乌黑锃亮，掩盖了它也在逐渐老化…… 我原以为，它会永久不坏的，会陪我一生。我忘记了，钢铁也有渗漏破损的那一天…… 如同我原以为，爱情是恒久不变的，婚姻是牢固稳定的，友情是永远纯洁的……然而，这一切“原以为”，不过是天真浪漫的、一厢情愿的、小说中描写的……而已，而已罢了…… 不可否认，人世间真的有可歌可泣的爱情友情与婚姻，只是并非每个人都有这种缘分福分与幸运罢了。 没有这种福分，便应心平气和地面对，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生活的赐予。 （2） 小铁锅漏了。我必需更换新锅。这令我惆怅了好几天……不为钱，而是思索这个事实。 记得母亲与小姨活着时，她老姐妹俩常说的一句家乡口头禅：“锅是铁打的”！这话适用于多种场合。 比如，回忆当年战争年代的艰难困苦，建国后创业的种种不易，一句“锅是铁打的”，便尽显革命队伍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乐观主义精神！ 再比如，小时候当我们犯了某种过错，施行了惩罚性的“皮肉之苦”后，母亲、小姨往往会追加一句：“今回叫你知道知道，锅是铁打的！” 意思是，下不为例，再犯不可！不可触犯行为准则，不可挑战家长权威……巴掌，历来代表家长权威，也相当于钢铁之坚……云云、等等，这话含义颇丰，不一而足。 姨家表弟至今也常使用这句口头禅——锅是铁打的！我喜欢这句话，朴实传神。 由此，从小我心中固化了一个概念，钢铁=永恒。确切地说，是“约等于”永恒。“约等于”符号是把“=”符号弄上个弯儿，数学中常常使用这个“约等于”符号。 可是，我也明明懂得，除了时间永恒、宇宙永恒之外，世间万物，何来永恒？ 这不，如同我到了这“人不找病病找人”的年龄一样，锅也到了“锅不找漏漏找锅”、“锅不换人人换锅”的时段…… 惟有时间永恒，日月永恒，宇宙永恒…… 换锅时，巧了，妹妹刚好乔迁新居，厨具全部更新换代，她把她已用“熟”了的小炒锅給了我。她的小炒锅也乌黑锃亮的，铁质相当好，但比我那只小铁锅大一圈，重一些，两只锅耳朵，需要两手端。 之所以不首选购买新锅，是觉得，锅用“熟”了很重要。生铁锅在一日三餐中，通过火的淬炼，不断与油盐酱醋水发生着“由生到熟”的综合反应，这是个挺长的过程…… 如同人的一生，成功掺杂着失败，经验伴随着教训，成长历练的过程中，总是充满着艰辛与快乐——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 我这个年龄了，不妨直接接纳“成熟”的锅，即可，即可。 但，我依然惋惜，我的乌黑锃亮的小铁锅曾经那么轻巧皮实，怎么就漏了呢？我曾觉得挺好的身体各部件，咋就开始滑坡、老化了呢？ 噫！年轻真好！健康无价！ 君子兰 ——2022年7月12日 出院回家，窗台边的那棵仙人球开着一朵小红花，显得有些寂寞…… 我喜欢北京的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