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捧腹的荒唐事——意气风发的少年之十六

光明磊落

少时的我很理解娘的难处，做事相对比较安分、守规矩，生怕给娘惹麻烦。但毕竟自己头脑灵活，争强好胜，也做出了一些离谱的荒唐事。其中有两件事，觉得特别有意思。

一、偷桃摸瓜恶作剧

　　想当年，与小伙伴们一起割牛草的时节，正是大队苹果园里的桃、梨、苹果、葡萄和生产小队瓜、菜园里的甜瓜、黄瓜、西红柿相继成熟的季节，偷桃摸瓜成了我们农家孩子的家常便饭，也是回忆起来倍感刺激好玩的事情。

那时大概是因为生活在大集体的环境下，根本不把这些行为当作偷来看待，也没有什么羞耻感，反倒有几分成就感，还经常当作向其他伙伴群炫耀的资本。那种周密计划、恰当分工、默契配合，以及“作案”成功后分享胜利果实的惬意感，至今难以忘怀。

（一）偷苹果。我大队的苹果园是1934年我村“裕德堂”财主从烟台栖霞购进树苗种植的，解放后成了大队的集体财产，经过30多年的经营，已经形成桃、杏、海棠、葡萄、苹果等品种齐全、具有相当规模的果园。

为了阻挡人们进苹果园，在周围种植了成排的花椒树。花椒树之间少有的的缝隙，全都塞满了干酸枣树枝条。花椒树和酸枣树枝条上都有密密麻麻的刺针，要想进入果园，绝非易事！果园内每个拐角处都建有一座小房子，昼夜都有专人在此看守。想进园偷苹果，既要开辟进入的通道，还要避开看园人的视线，这确实是不很容易的。

那时候，我与小伙伴们都爱看打仗的电影，最佩服解放军侦察兵的机智勇敢。经常模仿训练那些研究侦查方案、隐蔽潜伏、卧倒、匍匐前进的功夫，而且总想找机会付诸实践。为了偷苹果吃，我们反复预谋。经常像没事一样，围着果园东溜溜西转转，目的是“侦察”各个位置看园人的活动规律，寻找可能进入的通道，研讨“作案”的方法。经过一段时间周密细致地研讨论证，方案确定：

时间：中午13：00左右，这正是大热天看园人午饭后最容易犯困的时候。

位置：北侧两个看园屋中间。

分工：望风2人、掏洞2人，其余待命进园摘苹果。

方法：把割草筐、镰等集中藏在很远的玉米地里。两个望风的，分别潜伏在两座看园屋的附近，严密监视看园人的动向。约定好，一旦发现看园人对作案位置有所觉察，要立即站出来，喊着看园人的名字大声说：“某某，给个苹果吃吧！给个苹果吃吧！”以便转移看园人的注意力。如果看园人已经发现了我们作案的地方，就指着相反的方向大声喊：“唉，你快看，那边也进去人了！”既是疑惑看园人，更是给作案的同伴报信。

其他人携带着一根短绳、一把镰刀和扎住口的背心，隐蔽前进到预先选定的位置，先用绳子拴住埋在花椒树空挡的粗酸枣树枝，使劲将其拉出来。然后再学着电影《南征北战》里英雄民兵掐电线的样子，把带刺的枝条用镰刀割断，掏通一个洞，然后钻进去。分头去采摘苹果，谁装满了兜谁先撤出。

方案确定了，就给每个人安排具体任务，然后分工准备，择机组织实施。

应该说，成功的次数很多，但失手的时候也不少，有时候连洞还没有掏通就被发现了。更倒霉的一次是刚进去摘了没几个苹果就被发现，赶快向外撤，人还没有全部钻出来，回家吃午饭回来的果园队长王金云听到喊声迎面跑了过来。怎么办？我急中生智，把装着苹果的背心交给新新大喊一声：“我掩护，你们赶快跑！”。说罢我径直猛力冲向王金云，把猝不及防的他冲了个趔趄。他挥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拳打脚踢奋力挣脱，撒腿就跑，他大步追赶。由于他身高力壮不一会就追上了我。但由于我理着光头，只穿着裤头，浑身是汗，湿滑得要命，他抓了几次都被我挣脱了。我没命地跑，他拼命地追，慌不择路跑进了道士大爷（彭玉山）正在给玉米苗浇水的自留地里，泥水溅得满身都是。道士大爷狠命地咋呼：“你这是干啥？把棒子苗凑踩倒了！”王金云追到地边，也累得气喘吁吁，他却不敢冲进刚浇过水的玉米地。只好站住，喘着粗气，叫着我的乳名大声喊：“我非回家告诉你娘去！”道士大爷反而讥笑他：“小孩子家偷个苹果吃算什么啊！你值当地这样吗？”我在远处故意气他：“去吧，我回家等着你！”我知道他不会去，即便真去，俺娘也不会怎么当回事的。

30多年后，我俩拉起当年这档子事，王金云大爷张着没牙的大嘴笑呵呵地说：“那时你浑身滑滴溜地，像条泥鳅，根本就抓不住啊！”

　　更有趣的一次是，我们对果园中部、园办公室附近一棵海棠树上白凌凌的海棠果垂涎欲滴很久了，发誓要进去偷一次尝尝鲜。侥幸地是，当一天中午我们从远处掏洞钻进去，迂回到园办公室附近时，却听到屋子里鼾声如雷，原来是看园的瘸巴网子（张连台）睡着了。我悄悄地走过去，轻轻地把房门给他关上，用小棍把门上的铁华兰子别在门框的铁鼻子上。我们几个便肆无忌惮地猛摘一通，临走时还把一个大苹果“嘭——”地一声，砸到了窗子上。我们在张连台拉门不开、气急败坏的叫喊声中，嘻嘻哈哈地顺利撤出。那次得手成了我们至今谈起往事还倍感荣耀的经典战例。

（二）甜瓜园里恶作剧。那时生产小队的甜瓜园都是种在山上，由一、两个老头负责看管，与我们也都相互认识。每当我们跑到瓜园去找水喝，他们都会心领神会地主动地摘一些被獾啃破、被地蛆拱过的甜瓜给每人分一个。我们也就乐呵呵地吃着甜瓜走人了。所以，真正去瓜园里偷甜瓜的事并不多。但是如果哪个看园的老头不识相，慢待了我们，那可就是他的瓜园倒霉的时候了。偷个瓜是小事，糟蹋瓜是大事。

记得那是秋假的一天，我们6个人趁中午饭后，跑到了牛牌大队山上去偷割草，路过牛牌村的一个甜瓜园，看园的老头睡着了。我们并没有想趁机偷甜瓜，而是故意一边从井里打水喝，一边大声地说笑。老头被我们吵醒了，很不高兴地嚷嚷道：“你们是那个庄的，怎么跑到这里来喝水？快走！快走！”我们一听都非常不高兴，心想：好你个老家伙，我们没有偷你的甜瓜，你反而撵我们走。就故意地说：“天这么热，就给我们每人摘个甜瓜吃吧！”老头不耐烦地说:“去！去！去！，到你们庄的甜瓜园里去要。”我们一听就火了，心想：你要找倒霉了。我们村看瓜园的都认识我们还不敢慢待我们，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们，还敢这样。我随即给小伙伴们使了个眼色，故意大声说：“不给吃就算了，咱们走吧！”

刚离开老头不远，我们6个人便同时跑进甜瓜地，朝不同的方向疯狂地奔跑，好多的甜瓜被踢碎了，瓜秧被扯断了。看园的老头急得嗷嗷叫，苦苦地哀求：“好了，好了，求求你们，不要跑了，你们快挑着熟了的甜瓜摘个吃吧！”我这才下令停止破坏，每人摘了几个熟甜瓜，嘻嘻哈哈地离开了瓜园！那时觉得非常好笑，估计那老头一定被气疯了。

二、郑重其事打山仗

我家乡的赭山虽然不大,但化归赭山周边的几个村庄所有。最南头归浅井村管辖，东侧南边归前营村所有，龙王沟以西、大道（在山上的一条石板铺成的官道）以东归后营村所有，龙王沟东堰属于中营村的，大道西归牛牌村所有，从王坟顶向北整个山麓都是我们西营村的。但村与村之间的界限并不是很明确，更没有什么隔离设施。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割草、摘酸枣什么的，根本不受地界的约束，哪里合适跑哪里，到处乱窜。这就造成各村的孩子经常在山上相遇，很多时候话不投机就会对骂起来，继而发展到动手打架。刚开始是一对一地单挑，继而发展到本村在一起的小伙伴一起参与混打。本村在山上的其他伙伴群发现有打架的，都会自发地围拢过来。先是看热闹，慢慢地就参与帮腔对骂，逐渐演变为打群架。
村与村的孩子在山上打群架,我们都叫打山仗。其实，不同村的孩子打山仗也并不是因为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一多半就是觉得好玩。除了上面所说的偶遇爆发式，还有事先约定式。事先约定式多是在偶遇爆发式结束时，由两个村的孩子王事先约定时间、地点，并相互拉钩发誓。约定好后，各自回村组织发动，如约带队出战。出战时，头领也学着电影和《三国演义》、《水浒》等小说中元帅带兵打仗的样子，煞有介事地进行排兵布阵。先是各派出自己的实力强的干将捉对厮杀，其他人摇旗呐喊助威。待发现自己一方招架不住时，头领一声令下齐上阵，变成了群体肉搏战。其结果必然是双方弱小的孩子被打得头破血流。这时，会有一方的孩子王宣布认输，带着残兵败将撤退。那个时候的孩子都皮实，破头伤肉的根本就不当回事，不是实在掩饰不住，一般都不会告诉家长的。
　　很有趣的是，我们四个营(西营村、中营村、前营村、后营村)的孩子很少出现相互打架的情况，多是我们西营村与前营村的孩子联合起来，与浅井庄的孩子打架。与后营村的孩子联合起来与牛牌庄的孩子打架。中营村小人少，孩子少，很少参与打群架。各村都有公认的孩子王做头领，每次打群架都是双方的头领负责组织指挥。
　　那时经常听到我们村其他的伙伴群向我们吹嘘如何与浅井村、牛牌村打山仗的盛况。既有小群体偶遇爆发式的肉搏战,也有事先约定式的扔石头大战。我是我们村众多伙伴群头领之一，但我的伙伴群是比较勤劳安分的，基本上不参与打山仗。只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参加了一次。

　　记得那年秋假中的一天晚上，村里有名孩子王甲午子的小喽啰来家约我出去，说头领找我有事商量。我来到大街上，甲午子对我说：“明天中午饭后，我们都到提水站集合，与后营村联合与牛牌村决一死战，你必须带着你的人去，如果不去就是我们村的叛徒！”

第二天午饭后，我只好带着我的八个小伙伴来到了提水站。哇塞，至少有四、五十人呢！待人到齐了，甲午子站在高处进行动员：“牛牌村的小子们，经常侵犯我们的好友后营村的边界，欺负我们的人。以前多次与他们交锋，各有输赢。这次我们应后营村头领连赢子的邀请，联合与牛牌庄作战。大家必须听从号令，勇猛顽强，不能给我们西营村丢人。”只见甲午子一挥手：“出发！”便带领我们浩浩荡荡地向西山进发。

来到龙王沟中的陶燕子井边，后营村的孩子大约有六、七十人吧，已经在等着我们。连赢子煞有介事地与甲午子握手、拥抱，搞得好似是两大集团军会师似的。连赢子是后营村最有名的孩子王，向以打架力大凶狠、勇猛顽强著称。只见他与甲午子一起爬到堤堰上大声说：“牛牌庄是我们两个村的共同死敌，这次是我们村与牛牌庄的头领石蛋子事先约定好的一场战斗，输了的一方必须俯首称臣，永不侵犯。为了保证胜利，特别邀请西营村的弟兄们前来参战。我宣布由我担任这次战斗的总指挥，甲午子担任副总指挥。我们要一鼓作气，力争把牛牌庄彻底打垮、打服气，让他们再也不敢侵犯我们的山界。大家有没有信心啊？”“有！有！有！”吼声如雷，震耳欲聋，真有几分出征将士的豪迈气概。“下面请我的军师宣布作战方案，大家鼓掌欢迎！”

“啊！还有军师？”我们都窃窃私语。这时只见跃进子爬上了堤堰，清了清嗓子说：“我们约定的作战地点是后营村与牛牌村的边界‘大道’（后营村与牛牌村的分界线，是一条由石板铺成的、南北贯通的山间路）双峰山附近。队伍分别在‘大道’东西两侧集结，以‘大道’为战场开战。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我们早来的目的就是要事先埋伏好。后营村打头阵，谁先出阵，怎么出阵，都听总指挥的号令。西营村负责突袭，你们事先要用褂子包好土坷垃埋伏在‘大道’东侧的石窝坑里，当总指挥发出进攻的手势时冲出来，用土坷垃袭击敌人。”最后他大声询问：“明白了没有？”“明白！”大家齐声回答。

总指挥连赢子厉声高喊说：“立即出发，各自准备！”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双峰山进发。快要到达目的地时，甲午子领着我们来到一片刨过地瓜的地里，让大家都脱下褂子捡硬块的土坷垃包起来，也有的偷偷地把小石块包进褂子里。甲午子指挥我们埋伏在双峰山东南侧的一个大石窝坑里，都戴着用荆蒿棵与草编成伪装帽。我们趴在石窝坑的边沿可以居高临下看到设在“大道”上的战场。只见连赢子正在“大道”东侧的山坡上安排人员。

不一会，牛牌庄的大队人马沿着“大道”走了上来，足有七、八十人，在“大道”西侧列成了四、五排。头领石蛋子在“后营，后营，一帮狗熊！”的口号声中大咧咧地向“大道”走来。连赢子也在“牛牌，牛牌，肯定挂彩！”的怒吼声中走过去。两人在“大道”上站定，拱手抱拳，一起击掌说：“如若战败，俯首称臣，永不犯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请！”两人站到“大道”两边一挥手，各自队伍中立即有十个孩子跑到“大道”上，二话不说，交手就打。一时间“大道”变成了肉搏战场，两边队伍的加油助威声此起彼伏。很明显后营的占了上风，不一会，牛牌庄就先后有六人被摔倒在地。石蛋子主动认输叫停，双方队员收兵归队。

第二轮，双方又各自派出了十人，结果后营村的失败认输。进入第三轮，双方战到了白热化，久久相持不下。这时牛牌村观阵的人员突然一起涌上“大道”助战。后营村的观阵人员不等总指挥下令也一拥而上，双方混战在一起。这时只见连赢子朝隐蔽的石窝坑的我们大喊：“牛牌庄的不讲规矩，都给我上，砸死这帮狗娘养的！”甲午子一跃而起，振臂高呼：“冲啊！杀啊！……”我们群起振奋，高呼着口号，冲了过去。石蛋子一看情况不妙，大声疾呼：“弟兄们，不好，他们有埋伏，快撤！”只见牛牌村的孩子们转身撒腿就向西跑去，我们乘胜追击，土坷垃在“敌人”的头上、身上接连爆炸，那情景真的是落荒而逃、惨不忍睹啊。我们一直把“敌人”追到窨子沟边才收兵回撤。连赢子、甲午子、跃进子等爬上双峰山顶，带头高呼：“我们胜利了，牛牌庄大败了……”大家一起欢呼胜利，各自吹嘘着自己怎么摔倒“敌人”、自己的土坷垃砸到了几个“敌人”……

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后营村的“道魔老曾”（外号。此人小名叫“曾子”，精神有问题，整天魔魔道道的，年近40了也没有找到媳妇）用竹篮子提着几个甜瓜跑到连赢子面前，毕恭毕敬地说：“祝贺大王指挥有方，打败牛牌庄，小人特来向您奉献甜瓜！您可以带人到瓜园里摘瓜，犒劳将士。”
原来“曾子”的老爹给生产队看甜瓜园，他跑到山上来告诉他爹说：“俺姑来咱家了，有事找你，俺娘让我来叫你回去”。“曾子”爹便让“曾子”暂时代替看管一下瓜园，自己下山去了。谁料这缺心眼的“道魔老曾”见到与牛牌庄的孩子打山仗胜利了，便来了这么一出。
　　由于刚刚打了胜仗，大家群情激奋，连赢子也头脑发热，毫不犹豫地说：“好，咱们去摘瓜吃！每人只能一个。”一百来号人呼呼啦啦跑到甜瓜园，摘了甜瓜吃着，有说有笑地回家了。
　　后来听说，牛牌庄有好几个孩子的头被打破了。“道魔老曾”他爹也因被生产队扣了50个工分，把“道魔老曾”揍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