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班长樊远红(6—3)

李克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十</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77年9月8日上午,建始县城关镇所属单位的应届高中毕业生带着行李,集合在新马路城关镇革命委员会大门前,乘坐大客车前往苗坪公社八一知青点安家落户,成为共和国的最后一批下乡知青。</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樊远红、向学亚和我三位高中同班同学住在二楼一间男知青宿舍。一向爱好整洁的樊远红,带领我们把寝室布置得清清爽爽。竹蔑编织的窗户上糊上透明的皮纸,贴上剪纸,黄泥巴墙上贴着《白毛女》中喜儿的彩色剧照,箱子当做写字台,上面摆放着镜子、梳子、文具和毛泽东选集。虽然寝室头顶没有天花板,可以直接看到椽条和灰瓦,但我感觉比在大北门自己家中要宽敞和亮堂多了,一点都不觉得艰苦寒酸。</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樊远红依旧是当的班长,不过不再是学校的那种班长,而是劳动班长。他的具体任务是协助老知青带队干部陈明春老师和新知青带队干部谭正东书记组织知青出工和收工。而具体的农活则是由农场的老农民胡场长布置安排。</p><p class="ql-block"> 劳动之余,月明星稀之夜,微风吹拂,万籁寂静之时,邓世平大哥、潘康大姐、熊孟华大姐、樊远红和我等几个文艺爱好者经常拿着乐器,坐在宿舍大厅门前拉琴唱歌。大家最喜欢演奏的音乐是歌颂毛主席的《浏阳河》,最喜欢演唱的歌曲是赞美我们自己的《知青之歌》。在欢乐的歌声中,年轻人把一天的劳累和辛苦抛到九霄云外。</p><p class="ql-block"> 临睡前,精力旺盛、雅兴十足的樊远红还会点燃一只香烟,对着窗外吞云吐雾;偶尔也会眯上一口装在葡萄糖瓶子里的包谷老烧,然后悠闲地躺在床上,一边听半导体收音机里的新闻或音乐,一边慢慢进入梦乡。</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十一</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77年10月21日黄昏,进城办事后返回知青点的李钢同学带来了一个惊天霹雳的好消息:</p><p class="ql-block"> 中国马上恢复高考,我们也有资格参加!</p> <p class="ql-block">  (前排左1是李钢同学)</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和樊远红、向学亚、刘胜利等人围在李钢身边听着他带来的这个消息兴奋不已。但又怀疑这消息的准确性,因为这惊天的逆转感觉有点是在造谣。</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次日黎明,睡在床上捧着半导体收音机的樊远红突然大声惊叫起来:</p><p class="ql-block"> “是真的!是真的!恢复高考是真的!”</p><p class="ql-block"> 原来他已经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中证实了李钢消息的准确性。</p><p class="ql-block"> 三天后,知青点放假休息一天。我们回家翻箱倒柜,找出很少的几本初中高中课本,将其带回知青点,在余下的四十天时间里,白天紧张劳动,夜晚加班复习。</p><p class="ql-block"> 由于正是枯水季节,农村经常停电,我们用小号的广告颜料瓶,每人制作一盏煤油灯,放在箱子上挑灯夜战。</p><p class="ql-block"> 每当夜晚转钟的时候,樊远红总是像大哥哥一般关切地提醒我和向学亚:</p><p class="ql-block"> “都早点睡吧,别累坏了身子!”</p><p class="ql-block"> 离开了家人呵护的我,在寂静的夜晚,听到这一声温馨的提醒,顿时心中感受到了家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我们苗坪公社的知青全部集中在位于大堰的建始四中报名。</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个漫山遍野结满红火棘的多云天,在建始四中热闹的篮球场上,我和樊远红遇见了县直财贸胜利知青点的李勇、刘松清、周来旺等同学,也遇见了比我们高两届的武汉知青点知青孙志军、曾巍、闫华、白先宇等大哥大姐,对他们充满了敬佩之情。因为在我们心中,他们就是当代中国大有作为的青年,是我们学习的光辉榜样。事实上也是这样,多年以后,他们分别成了党中央宣传部副部长、湖北省著名眼科教授、美籍华人科学家和企业家。这正如毛主席诗词中所言:“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p><p class="ql-block"> 距离考试的头两天,我们八一知青点才正式放假。大家怀着紧张焦虑的心情赶往建始一中,参加全国停止了十一年的神秘高考。</p> <p class="ql-block">  我和樊远红捧着几张油印政治复习资料,一边走路、一边背题目、一边躲让来来往往尘土飞扬的车辆,用了三个小时时间才走进建始县城。同现在的高考警车开道、专车护送、老师家长陪伴的情形相比,真让人心酸流泪。</p><p class="ql-block"> 1977年12月6日清晨,建始县城大雾弥漫,寒气逼人。我从大北门走到居民点樊远红家,把他从床上叫醒,然后两人结伴穿过人民大道,沿着茨河小路走进了一九七七年高考建始一中考场文科第三试场。</p> <p class="ql-block">(1977年高考建始一中考点)</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十二</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不久高考成绩揭晓,体检在县人武部大院进行。我们建始一中一九七七届同学中只有王彪、严明和我三人上线,上线率不到1.5%,创造了建始一中高考历史之最。</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录取工作结束了,王彪和严明分别录取到湖北财经学院和华中农业学院,我因家庭的原因,在县里政审时没有获得通过,最终落选。</p><p class="ql-block"> 我一时苦闷,情绪极端愤怒,很想学习著名战斗英雄董存瑞,抱着炸药包,冲进县委大楼,“与敌人同归于尽”;也很想学习中央音乐学院著名音乐家马思聪院长,偷渡到香港、美国,叛国投敌,“与敌人同流合污”。</p><p class="ql-block"> 家人亲人老师同学都安慰我,要我别泄气,坚信“乌云遮日难持久”,勇做一个不怕风吹雨打、顶天立地的坚强男子汉。</p><p class="ql-block"> 樊远红更是热心鼓励我振作精神、重头再来,并陪伴我在苗坪公社马栏溪小学参加了第二次高考报名。他的报名号是374号,我的是375号,同前次一样,两人的号码又是连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7月20日那天,火辣辣的太阳把建始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我俩头顶烈日,走进了设在城关镇中学的高考苗坪区考点。</p> <p class="ql-block">(1978年高考建始苗坪考点)</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不久成绩揭晓,我再次考出优异成绩,上了湖北省一类大学录取线。但命运同我再次开了一个大玩笑,我又落选了,最后被一个叫王先勇的老师补录在“华中师范学院恩施分院”这所专科学校。</p><p class="ql-block"> 我欲哭无泪,只怪自己运气太差!</p><p class="ql-block"> 樊远红安慰我要想开一点,能考上大学就不错了,总比他名落孙山要好。</p><p class="ql-block"> 金秋十月,他和孙友林同学一道,陪我走进了位于大桥头的建始照相馆,拍下了欢送我上大学的纪念照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临别时,他还热情地给我送了一本书,书名叫《纪念周恩来总理文物选编》,并在书的第一页写了如下几个字:</p><p class="ql-block">赠给:李克</p><p class="ql-block">情同手足</p><p class="ql-block">友:远红 78.10.</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捧着樊班长赠送的书,望着那“情同手足”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我轻轻地抚摸着,感动地流下眼泪。</p><p class="ql-block"> 带着阴沉的情绪,在秋风萧瑟的十月下旬,我前往大学报到。在建始车站送行人中,除了父亲母亲和二舅外,还有一个叫樊远红的老班长。</p><p class="ql-block"> 汽车朝着209国道恩施方向缓缓驶出,我从车窗里伸出头,向亲人们挥手告别,委屈和感激的泪水湿透了我的面容,一点都没有预想中上大学的那种喜悦。</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十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熟悉了几天学校环境之后,我立即给樊远红同学写了一封信,向他汇报了我的学习生活状况,并感谢他不离不弃陪伴我一路走到今天,给我信心和友谊,我一定要珍惜时间好好学习,把“四人帮”耽误的青春时光夺回来。</p><p class="ql-block"> 很快他给我回了信,鼓励我安心学习,珍惜“天之骄子”的崇高荣誉,把过去的一切不愉快都像抹去脸上的蜘蛛网一样轻轻抹去。</p><p class="ql-block"> 1979年元旦过后的一天,我到马路对门的恩施财校找向学亚同学玩,他给我带来了一坏一好两个消息:</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坏消息是,我们高中同班同学李亚娟在从知青点回家途中,从拖拉机上摔下来,不幸遇难。这是一个比我小两岁的美丽姑娘,心灵手巧,最爱坐在教室里拿着钩针,用她那双纤细的手编制有花纹图案的洁白手帕。怎能料到不到十七岁的她,生命竟然定格在美丽的花季。与她相比,我还有什么理由再埋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呢!</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好消息是,樊远红同学已参军入伍,离开了建始来到了他向往的部队。听到这个消息我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樊远红到了部队,必将如鱼得水,凭着他的情商,天高任鸟飞,一定会在人生舞台上比我更有作为;难过的是,此去一别,要到两年以后,他回家探亲时我们才能重逢。可他临走之时,我一点都不知道,既没有带上纪念品为他送行,也没能送上一句祝福的话语。想起我上大学时,他给我送的那本书,想起在深秋的建始车站,他为我送行时的眼神,我感到愧疚不安,只好在心中默默地为他祝愿,便写下了一首抒情诗《你走了》。</p> <p class="ql-block">  不久,他给我从一个叫山西省长治县的地方捎来书信,告诉我他和李勇、汤世伟等同学参军入伍又走到一起。信中还寄来了他一身戎装的军旅照片,让我好生羡慕!</p> <p class="ql-block">  我立即给他写了回信,祝贺他实现了自己保家卫国的心愿,期望他发挥自己的长处,抓住机遇,争取考上绿色军校继续学习,不断前进!</p><p class="ql-block"> 二十岁生日那天,我偷偷躲进照相馆,害羞地第一次穿上西服系上领带,拍了一张单人照,寄给了远在北方的他。</p><p class="ql-block"> 他很喜欢这张照片,虽然书生气十足,但也不失英俊潇洒,于是替我做了两张彩色照片寄到恩施师专七八一班。</p> <p class="ql-block">  我很喜欢他的礼物,从结婚那天起,就把它装在相框,摆放在书柜中显目的位置。四十多年来,尽管搬了七次家,但照片的位置依旧未动。如今虽然我已走在奔向古稀之路,但每当看到这张弱冠之年的彩色照片,就想起自己美好的青春年华,想起送我这张照片的老班长樊远红同学,想起我俩六十年来的纯洁友谊,心中充满了无比的温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