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草

紫气东来

<p class="ql-block">  期末在即,小学校按下暂停键,四天后举行休学式即告一个学年结束。</p><p class="ql-block"> 六月二十七日,对于等着各自孩童回家的家长是不同寻常的日子。一改往日错时放学常态,稠密的人群糊在铁门前,水泄不通,盛况空前。</p><p class="ql-block"> 烈日西斜,蝉鸣如潮。我不必渗合“追星族”,只消外围等着就行, 因为他备有一块淡绿色手表电话。</p><p class="ql-block"> 始料不及的是,先看见孩子从人堆里钻出来,又看到紧随其后的班主任林老师。她显然出于安全将她的学生与家长进行唯一一次无空间交接。我惊讶而又感激,迎上前去喊一声“林老师”。她朝我看了看,辨认无误,投来和蔼的目光,转身走了。</p><p class="ql-block"> 回家路上只走几步,孩子突然停下来,将双手间的两盒汉字棋放在一棵香樟树旁,在往返之间犹豫着,“四天后再拿?过四天行吗?”他自言自语着。调皮孩子思索中脸颊掠过的红润一如朝霞感奋人心,给我瞬间的感觉是少年的朝气帅气。也许,这是上述文字过于啰嗦的来由,更是时光更迭, 结束与开始的浅痕。他告诉我遗忘了植物。我回头看看校门口依然黑压压一片密集人群,迟疑说:“四天后再拿吧。”当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植物,有那么紧要。他还是从犹豫转向执意返回,就在他转身间我连忙解下他背上书包,领在手上感慨道:“好沉呀!”他回应了一句:“都带回来了,当然重呀。”疾步扎进人堆。</p><p class="ql-block"> 艾宾浩斯关于遗忘曲线的论述,告诉人们学习、生活上具有重要意义的材料不易遗忘,反之则遗忘得快。孩子为了遗忘的植物而返回,定自有其理由。</p><p class="ql-block"> 原来,孩子捧在手上的是一盆碧绿如玉、形如铜钱的草。在我老家田畴江边这种挺水植物随处可见。其细弱的茎枝撑起圆圆的叶片,在天影可鉴的水面,密集如网,交错生长,密密匝匝,错落有致,蔚然繁茂。它是一种极其卑微的草,是伞形科、天胡荽属植物,别名香菇草,人们也许寄托某种心愿,爱称这外来物种为铜钱草。每到春耕前夕,家乡农人乘着河泥船,将两根长长竹竿插入河底,扭转几下,夹起根茎,连同河床於泥,备作育秧肥料。而它对我而言,就是生命之草。母亲告诉我,在我刚会走路那年,掉入河塘,半浮半沉被铜钱草“挺水”着,是晚归的老伯用锄巴将我勾到岸边,捡回生命。</p><p class="ql-block"> 令我怦然心动的是,生与命的重逢、衰与盛的轮换。孙儿手中捧着的植物,仿佛就是我转世的生命。孩子没见过铜钱,我也不必作铜钱草名称过多的解释。“为什么要为这样一盆草,而去返回奔忙?”孩子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原先开学时老师要求我们小朋友,带一盆植物,是让教室增添点绿色,可是这植物过了几天叶子枯萎了,我因此而失望。林老师说不焦急,你给它换换水就行。我就照着做了,还把盆底腐烂的根理去了一些,它真顽强,现在长得这么好。”孩子虽没有把意思完全表达清楚,但我明白他是冲着对生命顽强的敬意而作出的果敢决定。</p><p class="ql-block"> 盛夏之时,炎阳如燃,世人总会将目光注视于红花映日、绿叶接天的荷花之上。可我还是愿意欣赏“如荷钱草似非荷,美而不娇碧伞娜”的铜钱草。虽然,连那诗句的作者都难以查证真名,不留其名是不是正好蕴涵着对铜钱草的某种敬畏?</p><p class="ql-block"> 一个尊贵与卑贱相悖的名称,一种从不自惭形秽的草,以其顽强而坚韧的“草格”彰显另类的风姿绰约,更具清风徐来之安宁,是绝不敢被世俗所遗忘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2年7月12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