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尕那，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琴伫凉月

从迭部出发，迤逦而行，到得扎尕那。这是一个闻名已久的地方。与来过此地的人聊起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但全是褒奖之辞。

这方山谷中有好几个村子，村名由藏语翻译成汉语，就挂在路边显眼之处。映衬着四周深沉广远的绿色，每一个都很好听。

预订的旅店在最深处，在曲折盘旋的山路上绕了许久方到。这里原来应该全是藏族同胞的居处，大都被开发了出来接待游客，高低错落在山腰上。抬眼而望，首先入目的就是一座高大挺峭的山峰。

山峦耸峙，白云出岫，绿草绵延，偶见一两只鸟儿飞过，更显幽静。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是什么人最早发现了这片仙境，然后迁居此处，然后建造房屋，然后牧马放羊，然后生生不息。

沿着一道缓坡而下，看到一个木板做的栅栏，上面栖息着几只黑色的鸟，交头接耳，旁若无人。仔细一看，是乌鸦。生活于这方水土，连羽毛都黑得发亮。

去看仙女湖，摆渡车停下的地方，是一个平坦的篮球场。阳光刺眼，气温颇高，但这些身份特殊的人却在欢快地打篮球。

时已黄昏，天气仍然炎热。太阳光线没有云雾、尘埃的遮隔，显得分在强烈。远近风景毫不遮掩地呈现于眼前。长年生活于此地，估计连心思也变得简单。

处处是这样的碎花，黄的嫩黄，紫的娇紫，白的纯白，却又没有不要踩踏的提示，似乎在从侧面说明它们蓬勃的生机。

通往仙女湖的路都是木板铺就，就延伸在树林里。越走越高，走一段，就得停下来喘口气。不是年龄问题，这里海拔还是高。

路上碰见返回的人，问还有多远，居然首先用手比划着说：就是一个小水塘。这个话题很有意思：如果不到，又怎么知道是什么样的小水塘呢？旅游往往如此。

果然是个小水塘，尤其在南方人眼里。不过也算好看，比如水中云与花的倒影，比如明暗不一的日光，比如来客都坐着不说话。

“你们可以坐在这里看落日”，附近的藏族同胞是这么说的。这里看到的落日其实不能说是真正的落日，而是太阳是怎么逐渐隐到山背后的。

在依然强烈的返光中看一个山村，就像在看一朵花渐渐收拢。那些招揽游客的村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拉着马，从逼仄的小路走向他们的家。

夕阳余晖与薄薄的烟霭交织在一起，带给人一种醉酒一般的淡淡的欣悦与惆怅。这层柔软，触动的是最隐匿的心弦。

清晨，站在村外看太阳升起，看阳光照亮每一处充实与空白，唤醒一滴露珠的滚动，催生一丛草尖的摇曳，继而一匹健旺的马露出头来，属于它的工作并不多。

按照本来的节奏，去看一线天。想一想两座高耸的悬崖近在咫尺，彼此凝望，却永远不能相拥；想一想这湍急的水流从中间流过发出的打破沉寂的喧响。

昨天远眺过的山峰近在眼前，哪怕上面沧桑的纹路也清晰可见。自从诞生，它就静静地伫立于此，安慰它的，只有掠过身边的鹰的沉默。

这里注定只能看看风景，人文的元素几乎没有。应该也有，就在昔日没有开放时夜晚亮起的一盏油灯下，就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对孩子的讲述中，可惜无法了解，唯有轻轻走过。

东哇村头古道，初日照处小桥。我来适逢夏朝。路边雨后叶，坡上青青草。主人开门牵马饮，雾里山花好。就是这幅图景，吸引了无数的人们。

看了最后一眼远处的崖壁，那里应该有鹰的巢穴。忽然想起若干年前一个从这附近出发往北走的孩子的话：乘着车，越走越害怕。她怕什么呢？

车继续往前走，路的左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一直绵延，壮如史诗。这一段很有意思，一会甘肃，一会四川，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划分的。每到两省交界处，总有一种复杂浮上来。

一步跨过，就是一间废弃的小屋，想着其中散步的一只鸡都会说：我是四川的。忽然嗒然若失。就这么一条路，更多拉开的，是心理上的距离。

这一带，仍然属于若尔盖县。许多年前，曾经到过那片广袤的草原，而且一直到了松潘。那时不知道唐代诗人薛涛也曾被韦皋逐于该地，现在知道并且还讲过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不能再前行了。

灿灿的油菜花，大片大片盛开在山下，像被金色阳光催开的无数笑脸。这一带民歌很有名，恍惚中觉得，从远处飘来的歌声，就在花蕊间找到了归宿。

最终，到了这座名叫碌曲的安静小城。那时走过，只有一条泥泞不堪的马路，在一个车马店里住了一夜。今日再来，它已变得干净而美丽。“人生到处知何似，恰若飞鸿踏雪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