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及母亲

青青小草

　　“六月六，晒皮袄”，这是母亲从不会忘记的日子。在我的记忆中，这一天，母亲都要把父亲的两件皮袄及我们的棉衣、棉裤拿出来晒一晒。母亲说：“皮袄不晒就会发霉，被虫咬，棉衣板结了，硬梆梆的，晒一晒就松软了，潮气就晒走了，冬天穿上就暖和。六月六，晒皮袄，是世哈的（老家方言即自古就定的）”。母亲是这么说的，一直就这么做着。慢慢地她的儿女们都长大了，成家了，也离家了，日子也越过越好了，以前的那些缝了又补的棉袄棉裤就成了垃圾，填到炕眼里烧了或扔掉了。再后来，父亲也走了，但那两件皮袄一直留着。每年六月六，母亲照样拿出来晒晒，怕发霉，怕虫蛀。

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年开始，也有十多年了吧，母亲在晒父亲的皮袄的时候，开始把她的老衣拿出来晒了，也是怕发霉，怕被虫咬了。有一年的六月六，母亲拿出她的老衣晒的时候，正好我在家，母亲说她的袄儿可能长了，我就说，我试一下，于是，我上炕穿上母亲的蓝色缎子的袄儿站在炕上，袄儿确实长了，盖住了我的脚面。记得当时穿上袄儿的我，站在炕上个子显得非常大，觉得好玩，没啥恐惧的感觉。后来，母亲把她的袄儿就截下了大半尺，缝短了些。母亲的老衣有几件是化纤类的布料做的，我和妹子觉得质量不好，就扯了质量好的绸缎给母亲重新更换了，母亲也随心。

不知不觉又过去多年，母亲越来越老了，晒皮袄、晒老衣已是力不存心了，但她仍然不忘记晒。

　　今年的六月六，也是个大晴天，太阳老早老早就出来了，真是艳阳高照，烈日当空，空气炽热干燥。上午我从县城出发，回乡下娘家看老妈。到家一看，老妈佝偻着身子，正从柜子里往出拽父亲的皮袄呢，我赶紧的拉出来晒在廊檐台阶的栏杆上，把包着老妈老衣的包裹拿出来打开，一件件抖开晒在院子里的铁丝上。老妈看着，拿起她的老枕头，给我说，这是XXX纳的，绣上的花，那鞋是XXX纳的，人家的针线活做的好。说着还想试一下老鞋，我就把袜子和鞋给她穿上。那袜子之前是棉手套线织的，有些紧，后来我给买了一双纯棉的白色袜子，今天，穿在脚上感觉与鞋很不相配。老鞋、新式袜不搭的很。我想，还得换一双相配的。老妈倒是没感觉，脑子里可能还在想那些给她纳过老衣的已去逝了的人吧。

　　白色的、红色的、蓝色的老衣搭满院子，色彩鲜艳，象彩旗一样，在蓝天绿树间非常耀眼，我觉得那老衣还挺漂亮的。随手拍了张照片发在了我们家的娣妹群。三妹微信说，看着心里难受，真不愿看到老妈穿上它的一天，而我心里倒是平静些，也许是我年长些的原故吧，对老人终归有离世的那么一天想得开些。

　　看着晒着的皮袄和老衣，就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老妈搞话。老妈说：你大过逝都十五年了，那件长的皮袄是新疆你三大给的，冬天放水（给地里浇水），穿上暖，黑天放水，睡外边，辅一半盖一半，多亏它了。那件是你小姑父从格尔木弄的细羊毛皮做的，攒都年陈多的很了，没用了。细羊毛皮的那件还能穿，贵子（我弟）老了穿去，长的那件扔柴棚里冬天盖在菜上，防菜冻坏。睹物思人，我也想老父亲了。记得父亲有件虎皮领子、黑色面子的皮大衣，穿上威武气魄的很，那时候有点象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穿虎皮大衣的样子。年老些，老父披上那大衣的的形象倒有几份象朱老总呢。老妈又说起父亲是如何牵挂我大姑、小姑们的一些事。父亲娣妹四个，都早已去逝了，老一辈就剩老妈一个了。我又说：“妈，你害怕死不”，妈说：“不害怕，死了攒就埋到上川来了”。老妈说得那样平静，还笑着。我想，已九十多岁高龄的老妈是真不怕死了。

　　老话说，人老三件宝，贪财怕死瞌睡少。对于老妈来说一是没有财贪。老妈自幼是孤儿，好心人收留长大。长大后，嫁给我的父亲。一辈是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妇，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不识字，没挣过钱，现在党的政策好，领着每月壹佰多元的养老金；二是不怕死。就说前二个月吧，老妈腰疼得不能翻身，领去医院检查，诊断是老年骨质疏松引起的病理性腰椎骨折，医生说：目前最好的办法是手术，骨水泥固定。征询我们的意见，我问老妈做不做，老妈说：你们看着办，我不害怕。我们考虑后决定还是做。手术后，效果还比较好，腰基本不疼了。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医生说术中老妈非常配合，还说谢谢他们。主管医生对老妈的坚强、坚韧、乐观、礼貌也赞叹不已。但老妈的腰仍然弯的厉害，展不开，抬不起，佝偻着的身子又瘦小了许多，她的袄儿可能又长了。三呢，老妈瞌睡多，睡眠好。主要是老妈心态好，乐观，牙板尚好，能吃，脑子也不糊涂，尚能行动，大小便自理。唯一的是耳朵越来越聋了，眼晴麻了，看东西越来越看不清了。人老了的三件宝，老妈都没有，看来老妈虽老也未老。又有她的十个儿女，个个孝顺，老妈是福命，长寿百岁的命。

　　和老妈闲聊着，忽东忽西，思绪也飘来飘去，最要紧的是，老妈又给我交待死后如何穿老衣等事体。之前，老妈也说过，我没往心上记，这次我是认真听，认真记下来了。

1、咽气后擦洗身子，然后穿老衣；

2、老衣从里到外衬衣、衬裤，棉衣、棉裤，罩衣、罩裤依次套好后穿上，系好纽扣，系红色裤带前，身下垫些卫生纸防有排出的脏东西，入棺时要取出。

3、穿上袜子，裤脚从外折到内侧，用黑裹脚带扎住，穿上鞋。

4、穿上蓝色袄儿。

5、梳头，扎红头绳，带帽子，缠包头。

6、用手巾包馒头渣子或饼干渣子塞在两个袖筒的最里层。

5、大红的衾包了，用红色带子束好。

6、停渗。（桌子底下点一盏青油灯。防老鼠、猫冲犯亡人）。

7、入棺时先在棺材底部竖放三条麻绳。然后依次辅上小褥子、大褥子。

8、亡人入棺，将包着头的衾揭起垫头下，包脚下的揭起塞到脚下，盖上被子。

9、殓棺。

我是一个时间概念不强的人，但这六月六的日子，老妈交待的事体是记住了。

农历六月六，我又在百度搜了一下，这还是一个很有来历的日子，民间有很多说法，各地有很多习俗，还流传着许多美丽的传说。大家也许对这个日子知道的、感受到的、体验到的比我多得多。

2022.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