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遇良师 何其有幸——怀念我的研究生导师陈吕范先生

悠乐

<p class="ql-block">  2020年7月2日(星期四),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忽然,接到小桂(陈吕范先生认的义子)打来的电话,哽咽着说陈吕范老师已于16时43分病逝。闻此噩耗,令我难以置信。我问一直在云大医院照顾生病住院陈吕范老师的小桂:前几天才去看过陈老师,怎么就会病逝了?小桂说:你来看望陈老师时,他的情况确实有所好转,没想到前几天病情恶化,医院全力抢救,无力回天,最终人还是走了。</p> <p class="ql-block">  2020年6月9日上午,我从云南陆军讲武堂骑车找到云大医院3号楼15层消化内科3号病房5床,看到了心中无比敬重的陈吕范老师疲惫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他看到了我,吃力地笑了笑,说你不是去讲武堂上班了吗?谢谢你来看我!我强忍心中难过,告诉他:小桂刚才跟我说了,你没有多大事。赶快好起来,到讲武堂来我给您好好讲解。走时,我一再嘱咐小桂:陈老师有什么事、需要什么,请尽管给我打电话,替我们学生照顾好陈老师。没想到,不到一个月时间,陈老师就真的驾鹤西去了。</p> <p class="ql-block">  7月6日13时许,我们几个研究生同学和师弟、师妹纷纷来到昆明市油管桥殡仪馆向尊敬的陈吕范先生遗体告别。大家瞻仰完陈老师的遗容,回顾往事,感慨万千......</p> <p class="ql-block">  1988年9月,我以现役军人身份参加全国研究生统一招考,被云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部世界地区史国别史专业录取(保留军籍)。研究方向是东南亚历史与现状,指导教师分别是云南省社科院东南亚研究所所长陈吕范先生和云南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王民同先生。当时,因社科院研究生部不具备住宿和教学条件,第一学年我们10多名研究生在云南民族学院(现云南民族大学)报到和上课,第二、第三学年转到云南大学西苑外宾楼6楼继续学习和生活。</p> <p class="ql-block">  印象中第一次见到陈吕范老师好像是在1984年初。当时我是昆明军区三部司令部一名排职参谋,跟随科领导到位于云南大学北苑的东南亚研究所查询有关越南资料。清瘦干练、饱学谦虚的陈吕范所长热情接待了我们并详细介绍了我们需要了解的越南有关情况,还让我们借阅带走了不少资料。首次相见,德高望重的陈吕范教授给我留下了谦虚、饱学、和蔼的深刻印象。</p> <p class="ql-block">  1984年5月至1985年10月,我在老山前线参战近一年半时间。1986年3月,我奉命调至14集团军直属侦察营工作。翌年,自己深感到仅有军校大专学历难以适应社会的需要和个人发展,开始萌发考研的念头,白天参加侦察营的日常训练和工作,晚上在宿舍熬夜苦读。1988年2月,我参加了全国硕士研究生统一招考,5月份复试,选报了云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部东南亚历史与现状专业陈吕范老师、云南师大历史系王民同教授的研究生,从此得到了导师们为期三年的言传身教和学业指导。</p> <p class="ql-block">  在人格品德方面,陈老师一直是我们弟子们的敬仰楷模。读研后,通过与导师经常性的课堂授课和课下交流,耳闻目睹了陈老师的人格魅力和高尚品德。</p> <p class="ql-block">  陈吕范老师祖籍浙江宁波,出生于上海,1950年在昆明参军,后转到地方学习和工作。在他身上,既有着军人的爱国情怀,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又有着学者的淡泊名利,谦虚谨慎,宽以待人。从师三年以及毕业后几十年的相处中,我从未见过他对谁发过脾气,偶尔有几次动怒也是在学术研讨会上发言中。印象较深的是有一次拍桌抨击某位省领导,骂他不懂装懂,搞出一个什么“面向南洋”的云南对外开放口号,竟然连“南洋”是指哪里都搞不清楚。在日常生活中,他最不喜欢别人喊他“陈所长”、“陈会长”或“陈教授”,讨厌虚头巴脑之人,反感官场应酬,既不看重钱财,也不会花钱用钱。听说他的工资基本上都是由东南亚所的会计或驾驶员帮他代领,然后帮他买点生活用品,谁有困难都可以找他借钱,他的工资也大都购买了各种书籍。最让我们弟子感到困惑的是:他终生未婚,一个人独居在云南大学北苑一套几十平方米的破旧小屋,把一生献给了自己热爱的工作和学术研究。为何一直是单身一人而不找个老伴照顾?我们好奇但从不敢问。自始至终,不论当面还是背后,我们都毕恭毕敬尊称他为“陈老师”。</p> <p class="ql-block">  在学术研究方面,陈老师当之无愧是云南在东南亚研究领域的“泰斗”和“权威”,为云南的东南亚研究事业呕心沥血,先后荣获“云南省有突出贡献的优秀专业技术人才”、“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等称号,长期担任云南省社会科学院东南亚研究所所长、云南省东南亚研究会会长等职务。他呕心沥血长期研究的《关于泰族起源问题》、《南诏不是泰族建立的国家》、《所谓“泰族七次南迁说”剖析》等论著,主编的《泰族起源与南诏国研究文集》(上、中、下三册)等书籍,以详实的史料、精辟的论述,无可辩驳地推翻了西方学者杜撰的“汉族压迫泰族南迁说”、“南诏是泰族建立的国家”等谬论。特别是对泰族起源与南诏族属这一重大学术问题的相关研究成果,在国外特别是泰国引起重大反响,泰国中小学历史教科书对泰族起源、南诏国族属的提法依此作了修改。当时的泰国总理克立.巴莫还亲自主持将陈吕范先生的研究成果翻译成泰文,在泰国各大报刊上发表。陈吕范老师率团访问泰国时,受到了泰国诗琳通公主的热烈欢迎和高规格接待。</p> <p class="ql-block">  在教书育人方面,陈老师对我们几个学生既象“严师”一样严格要求,又象“慈父”一般处处为我们着想。可能是同为军人的缘故,我对陈老师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和亲切感。他总是对我和另一名来自部队的同学李宜融要求极严,常说我们俩一个是学越南语的,一个是学缅甸语的,应当发挥小语种特长,不仅要系统学习东南亚的历史与现状等方面的知识,尤其要深入研究越南和缅甸的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历史等现实问题,而且在三年读研期间要多出研究成果,多写学术论文,多参加学术活动。在导师的鼓励和要求下,读研期间我先后撰写了20余篇各类东南亚方面的学术论文,其中有好几篇发表在陈吕范先生主编的《东南亚》、《亚洲探索》、《邻国动态》等刊物上。</p> <p class="ql-block">  1991年,他精心主编出版了一套《当代东南亚丛书》(共十册),为我国特别是云南省打开中国南大门、面向东南亚开放提供了重要参考。记得当时他找到我,让我发挥特长,负责编写《当代越南》第五章“国防与军事”。我一听就懵了,对于一名尚未毕业的在读研究生来说,既是莫大的信任,也是巨大的压力。看出我有畏难情绪,陈吕范先生和东南亚所的王士录、申旭等老师纷纷给予鼓励、指导和修改,最终圆满完成任务。</p> <p class="ql-block">  在毕业论文选题上,我一直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下手,去求教陈老师后豁然开朗。陈老师说:你是部队研究生,就要从自己熟悉的军事领域选题,选一个别人没有搞过的课题来深入研究,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特。于是,在陈吕范老师、王民同教授的指导下,茅塞顿开的我很快选好了自己的硕士论文《中国对越南人民战争思想的影响》(5万余字)。经过大半年的资料搜集、问题查询、动笔写作、反复修改,终于在云南师范大学历史系举行的硕士论文答辩中通过了诸多专家学者的审定,荣获了“历史学硕士学位证书”和云南省社会科学院毕业证书。</p> <p class="ql-block">  1991年7月毕业前夕,陈老师非常希望我们几个弟子分配到社科院东南亚研究所,但省公安厅新成立的禁毒局来要人,我们三个东南亚专业的毕业研究生都想去。陈老师忍痛割爱,尽管不舍,依然支持。后来,邹彦平和李宜融同学均分到了禁毒局工作,我则仍然回到部队工作,由成都军区干部部分配到了云南省军区司令部工作,一直干到2013年从省军区外事办主任职务上退休。</p> <p class="ql-block">  在待人处事方面,陈老师为人谦和,和蔼可亲,堪称学者典范,威望极高。1994年底,他从云南省社科院东南亚研究所所长岗位上退休,但仍担任云南省东南亚研究会会长一职并继续带研究生。东南亚研究会属于社团组织,没有专项经费保障,陈老师经常将自己微博的工资拿出来亲自复印、装订、邮寄各种东南亚地区相关资料给各个会员单位和个人。无论是军队情报、联络等系统,还是地方公安、政研等部门,无不对陈吕范先生尊重敬仰。陈老师到北京、成都、广州等地,相关部队首长均亲自迎送和接待,安排专场报告会或座谈会,虚心听取他对东南亚局势的分析和看法。云南省军区机关每次研究周边形势和边防问题,多次特邀他莅临讲课和座谈,陈老师不顾年迈体弱,慷慨激昂,透彻分析,精辟归纳,每次均赢得机关干部的交口称赞和高度评价。九十年代后期,针对云南境外“金三角”地区毒品泛滥问题,他组织专家学者与相关国际禁毒组织、公安部禁毒局和云南省公安厅一起,对打击毒品交易、实施罂粟替代种植、加强边境管控等问题进行了系列研究。随着这些研究成果的实施,对遏制毒品泛滥,促进边疆稳定、民族团结起了积极的作用。</p> <p class="ql-block">  在日常生活方面,陈老师是一位凡事替他人着想的慈祥老人。他退休后住在西昌路篆塘公园旁一个小区里,每次我去看望他,总是嘘寒问暖,不仅要求我在工作上廉洁自律,有所作为,而且要关心部属,带好队伍。对我处里的参谋,他总是表扬鼓励,特别是对驾驶员小刘更是关心备至,甚至找对象的事都要问到。在他家,经常看到他与小区保安小桂亲如父子般的深厚感情。当听说小桂结婚准备在外面租房子住,他就让小桂住在家里,省下的房租寄回农村补贴家用。2015年9月一天晚上,陈老师在楼下散步时,被一只突然冲来的宠物犬绊倒,造成右腿股骨头骨折,被120急救车送进医院医治,换了一个人工骨关节并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各种费用花了十多万元。我们去看望他都愤愤不平地说:应该让狗主人赔偿并到医院陪护。可陈老师却坚决不让,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家狗主人家境也不好,让他赔偿不忍心。出院后,他一直宅在家中修养。我除了偶尔去看望他外,更多的是打电话与他联系,印象深刻的是:他心里从未放下过东南亚研究会的会长选拔和继任之事,多次同我说:云南省东南亚研究会倾注了他大量心血,在国内外享有盛誉,要找一个年富力强的人接任,将研究会工作搞得更好。</p> <p class="ql-block">  时光宛若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陈老师离别我们已经两年多时间了,他的音容笑貌时常闪现在我的脑海里,多次在梦中见到导师依然慈祥地看着我,给我娓娓讲解他对国际形势和东南亚局势的看法......祈愿先生在天堂安息!我们永远怀念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姚立于2022年7月11日夜</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姚立,1980年9月入伍,云南省军区司令部退休干部,历史学硕士。曾任昆明军区三部司令部二科参谋、十四集团军侦察营干部、云南省社科院研究生部硕士研究生、云南省军区司令部参谋和处长、云南省军区外事办主任。现退休后发挥余热,任云南陆军讲武堂军事顾问兼军事教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