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时代的生离死别

敝帚自享

　　公公去逝了。我身边的又一个亲人受尽了病痛的折磨，离开了人世间，再也听不到我们苦苦的呼唤，只留下一张含笑的遗像。

公公的离开对我很是骤然，今年春节团聚时，他还是一如既往：挺拔的身材，穿戴整洁甚至还有几份讲究，头发染成黑色，看起来一点不像八十多岁的老人。喜欢喝点小酒，背着婆婆偷偷买新款的手机、Pad。

公公一辈子奋斗在教育系统，做过中学教师、校长、教育局局长，最后以人大主任荣休。我进入这个大家庭时，公公已经退休了，他有良好的生活习惯，以前是手不释卷，后来是手机达人。

公公用淘宝手机购物的历史比我还要悠久，对微信功能的应用比我们哪个人都要熟炼。我有个闲置的苹果手表，公公半天时间就摸索着配置好了。

　　家里每个人的生日，他都是第一个在家庭群发出祝福，我偶尔在家庭群发的女儿照片，他也细心地收集起来，几年后制成一个音乐像册。

公公是家里的独生子女，他应该是比较期待有个孙子的。我先生是独子，按理来说我们的生育压力应该比较大。

所幸公公婆婆是很开明的人，女儿一出生，他们就喜欢上了这个小生命。女儿上幼儿园之前，都是他们帮我抚养，我才得以继续攻读博士学位。我更多地是从他们身上，学习怎么照顾女儿。

夏天，女儿的奶瓶里一直装着肉饼汤、绿豆水；冬天，女儿的午睡是被他们轮流抱在手上完成的。

　　有一年冬天我复习考试，女儿被带到南昌上幼儿园，因为下午幼儿园有户外活动，穿多了衣服的女儿会出汗，他们干脆中午就把她接回家了。

他们对女儿的衣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还有几份溺爱。耳闻目睹，我不再是个马大哈的母亲，很快进入了妈妈的角色，学会细致耐心地做一个称职的妈妈。

以后的岁月，女儿的每一点成长，都是他们在电话里喜欢听到的话题。每逢寒暑假、春节能见面的日子，都是他们期待的节日。

这次的新冠疫情，令2020年的春节过得格外紧张和仓促，先生才度过了三天春节假，单位就催着上班，我们严严实实戴着N95的口罩，从南昌回到了广州。

　　2020年2021年2022年寒暑假，都因为疫情不能回南昌，此间有几次买了车票，疫情又紧张起来，不得已又退掉了。2021年春节，举家团圆时刻，我们只有三个人在广州过。

2022年春节，距离上次见面已时隔三年，才终于得以相见。但我们当时不知，四年前做过手术的公公，在春节前身体就已不适，为了这次的团聚，为了不影响子女，他一直坚持着，没有说出来。

我在这个春节见到公公依旧是原来的模样：笔挺的身材，有规律的生活习惯，早晨起来在房间做操、看朝闻天下。

仅仅不过半年，2022年7月8日我再见到公公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枯瘦的老人，身上插满了管子躺在ICU室里，靠呼吸机维持着生命，不能吃饭不能说话。手被固定在床上，只有双脚可以活动。这对喜欢运动、喜欢看手机的公公是怎样的折磨啊！

　　就在我和女儿见过公公后的当天晚上9点15分，公公就永远离开了！我们是在疫情的窗口期来到南昌，本想探望后次日离开的，没想到竟是永别，从此天人相隔。

人生就是这样的无常，半年时间可以让人面目全非；弹指一挥间，生命就此终结。人生就是这样的令人无语，从摇篮到坟墓，始于挣扎终于挣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对于逝者，可以用这样优美的句子去评价。对于生者，可以选择灿烂地活着，但无法恬淡地面对逝去。

尤其是处于非自然状态的疫情时代，每次反复，都加剧了人生的不确定性，增添了要承受的痛苦指数，无法做到以平静自然的心态面对生死。

　　或许我们还算幸运，能够最后见亲人一面，能够还算顺利地办完身后事。曾有人在至亲弥留之际，因地方防控要求却不能及时赶到。

曾有人奔丧，却只能跪倒在隔离酒店门口，远远地朝灵车叩头，算是尽孝了。多少生离死别，都是由疫情制造；多少生离死别的痛苦，都是被疫情所放大。

就在公公的葬礼仪式还没有结束的今天，广州、南昌疫情又零星出现，严防严控重新列入日程。

核酸可以测，谁也预料不到下一个中招的是谁？谁也预料不到中招后会发生什么事？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

　　坚持测核酸，出门戴口罩，回家勤洗手， 网上主动申报。每日这样诚惶诚恐的活着，感觉卑微又看不到希望。这是病毒统治了世界吗？所有人都要臣服于病毒的安排。

公公选择了他长期工作过的峡江作为最后的归处，在这座山青水秀的小县城里，我突然发现戴口罩的我们，竟然显得很是另类。因为这里没有人戴口罩，这个小县城从来没有过疫情。

所见之人都正常地工作、生活着，街头的小吃店、菜市场没有要求扫码、测温，这座小县城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显得一派安宁、祥和。

峡江真是个风水宝地呀！今天晚上要离开了，我们主动去峡江中医院测了核酸。希望我们的到访，不要惊动这里的岁月静好。

安息吧！峡江已成为女儿户口本上的籍贯，我们永远怀念停留在此处的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