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老家赵楼村,是一个只有200来人的小村。村子南面,自西向东流过一条小河,名叫苏沟。河被称作“沟”,看来确实是小,但在我的记忆里,她却是一条大河,是我童年生活的全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河上有一座拱桥,青砖青石,古朴俊美,坡度小,便于车马上下。别小看这座桥,在当时,她是连接南北交通的枢纽,是村子和外面世界沟通的门户。村里的人从这儿出去,去外面的世界打拼闯荡,带回的是一村人的希望和骄傲;外面的人从这儿进来,把新奇新鲜的见闻事物带来,带走的是小村人的纯朴和真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年四季,从早到晚,桥两边的石栏上,总坐满我的乡邻,他们在这里谈笑,聊家常;在这里守候,等待赶集或出远门的人回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我的村子还有一所联中,小学初中都有,方圆几里的娃儿都到我们村的学校来上学。村里五六里外的张胡同村,来上学的最多,上下学必须要经过这座桥。那时学生上学晚,上八年级的娃大都已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大小伙了。记得其中有几个姑娘长得水灵,引人注意。每到上下学时,桥两边总站满我村的年轻后生,火辣辣的眼晴一直盯住人家姑娘看,甚至有时还会起哄:“马某某,你媳妇来了!”或者一齐大声喊某个男生的姓名,惹得某个女孩满脸红晕,低下头,匆匆走过。记得,还真有一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本家叔叔和人家张胡同村的一位姑娘好上了(两人是同学),但女方父母嫌男方家境贫穷,不愿结这门亲戚,硬逼着女孩不来这里上学了。从此,便不见了那个俊俏含羞的女孩,我那叔叔也不再在桥上出现。到现在,我还为他们惋惜,多好的一对呀!童年的我,在这俊美的桥上,见证了这段凄美的爱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夏天,小河便成了我们的乐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气酷热难当,家里呆不住,小朋友们便一整天霸占了整个小河,除了午饭,从上午9点,一直到晚上9点,小伙伴们便都耗在这小河里。大人们,往往是中午和傍晚,下了班,脱下一身被汗水湿透的衣服,跳进水里,洗净浑身的汗臭和疲倦,一身清爽惬意。河里都是赤条条一丝不挂的大男人小男人,这就苦了从桥上走过的大闺女小媳妇,她们低着头捂着眼从桥上走过,不敢往河里多看一眼。有时河里的小伙子大声冲桥上喊:“下来洗洗吧,回家睡个好觉!”那大闺女小媳妇满脸臊得通红,嘴里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着,匆匆跑过,河里便又是笑声一片。常言道:“有理的街道,无理的河道。”这小小河道,居然成了男人们撒野却有理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候,河面宽,河水深而清,我们这些楞头青便不安分起来,纷纷站在桥栏青石板上往下跳,看谁溅的水花多、高、漂亮。为了避免呛水,跳水时用棉絮塞住鼻孔甚至耳朵,直接从石板上头朝上脚朝下垂直往下跳。高高的水花溅起,但人却长时间不见踪影。大家慌了神,准备去喊大人。但几分钟后,在远远的岸边,却冒出一个人头,然后是大声的炫耀:“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大家便又热烈地鼓起掌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河里是人,河堤上树荫下更是坐满了纳凉的人。河堤大约一米半宽,两边种满了高大茂密的杨树,地面平坦光滑,上面铺上席子或者青草或者一件衣服,人们便在这里聊家常,下棋,睡觉。微风吹来,树叶舞动,凉气怡人,惬意得很。约摸下午五点钟,热气渐弱,休息已足,披衣走下河堤,走进田间地头,又挥洒起汗水,干起农活来。干累了,再到河堤上歇个凉。对于乡邻来说,这小河,这河堤,就是大伙休息娱乐的最好的地方,是大家生活的一部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晚上,河堤上,手电筒的光便在树叶间晃来晃去,时不时还会传来惊喜的声音:“我又逮着一只爬拉猴啦(蝉,知了)!”那是吃过晚饭,大人带着孩子在摸爬拉猴。一棵树,一晚上下来往往会有十几个人家拜访。有时前脚刚走,两手空空,后脚跟上,却获得惊喜。大人提着灯或拿着手电,孩子拎着水桶或水罐;大人搜巡锁定目标,孩子伸手把猎物拿下放入桶里罐里。捉知了前,屏气敛声;拿下猎物后,笑声四溢。捉知了,捉的就是一份闲适,一份快乐。夜深了,河堤渐渐静了下来,劳累了一天的乡邻大都回家唾觉了,但仍有几个兴致高的乡邻拿着手电在搜巡着那小巧的猎物。月亮已经爬上树梢,村里隐约传来狗的叫声,但仍有一两处手电筒的光在河堤上村梢间来回晃动。这些坚守者,往往会赢来最丰硕的成果,第二天,他们在饭桌上,便会给家人带来满满一盘子金灿灿香喷喷的油炸金蝉,笑声便溢满整个小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下过几场大雨,河水从西往东急速奔流,泛起朵朵水花,而且跳跃着银白色的光,那是成群的白条鱼在顺流而下。大人们便在桥东头从南往北用泥沙筑起一道坎,刚刚高出水面,中间空出一米宽的口子,堵上一架鱼网。大人们在河里捕鱼,妇女小孩提着水桶脸盆在岸上拾网到的鱼。鱼儿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地往网里钻,一网架起,白花花一片,活蹦乱跳地闪着银光的全是白条鱼。孩子们妇女们便忙活起来,跑来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去,到处洋溢着欢快幸福的笑声。回家去,又是一阵忙活,但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飘荡着诱人的香气。真的,到现在我再也没见过那么多的白条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朋友,我那曾经高大秀美的恋人,如今已渐渐老去。她的树被砍掉,她的河堤被平掉,她的河道变得越来浅,越来越窄,而那高大挺拔的桥,也变得矮小瘦弱。但在我心中,她仍然是我值得依恋的亲人,仍然在我心中流着,流着,流向记忆深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村前流过一条河,她滋润了我的青春岁月,她还将丰盈我的一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