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天,我们生活在衣食无忧的社会里,长久远离苦难的过去。那些你似曾忘记,但却印记在大脑深处的童年回忆,让我们铭记: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1958年中国开始搞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全国上下头脑发热,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乡村里的人都不能在家起火,统一在生产队里的大食堂免费吃饭。</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二年,中国北方开始出现旱情,连续三年持续少雨,干旱面积越来越大,在冀、晋、陕、甘、青、川、滇、黔、粤、桂、闽、豫、鲁、皖、鄂、湘、吉、黑等20多个省区出现严重旱情,粮食减产50%以上。种粮的人开始饿肚子,大人每天供粮不到半斤,小孩只有一两。社员们没有力气和心情下田劳作,地里收不回粮食,大食堂无米下锅,大家只能喝稀汤。很快大食堂就撑不下去了,到1961年上半年就解散了。连续三年大饥荒,全国饿死的人在千万以上,给人民带来的灾难堪比光绪三年的大旱灾,这是建国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困难时期。</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河无水小河干,大食堂解散了,老百姓家里同样是揭不开锅。那时也是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全家6口人,大姐已经出嫁,小妹没有出生。父母带着4个未成年的孩子,大哥其甫15岁,在读初中;二姐翠竹13岁,在读高小;二哥其文10岁,在读初小,我其聿才4岁,正是不识愁滋味的顽童。</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亲一生坎坷辛劳,脸上布满了沟壑纵横的皱纹,记录了他的沧桑岁月。当时父亲的担子很重,成年累月地拼命劳作,积劳成疾,年轻时得下的哮喘病时常犯病,每年都有几个月卧床不起。母亲身体也不好,但只要父亲生病卧床,母亲就得像健康人一样,靠粗糠野菜,缝补浆洗,支撑着全家人的吃穿用度,这样的生活太过艰苦,实在是难以为继。</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东镇是桐乡古县城所在地,这里集市历来繁华,方圆几十里的人们都要纷沓而来,东镇的集市是一、六集,就是农历每月初一、十一、廿一和初六、十六、廿六就有集市。集市不仅有人们进行物资买卖交换,赶集的人也在这里进行信息和文化交流。</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每次逢集赶会,父亲都要去粜细籴粗,想方设法养活家人。1961年6月上旬,父亲在东镇赶集时,遇到膝下无子的表弟张士尧,他说起包养孩子的想法,接着向父亲提出能不能把最小的儿子过继给他,父亲紧皱眉头没有说话,他继续又说了很多如何养好孩子、不让孩子受苦的话,父亲犹豫再三,最后点了点头。这位叫张士尧的人立刻表示过几天赶马车来接孩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当时就答应把自己的小儿子送人,我没有敢问父亲是怎么想的。父亲给孩子们的印象,一直是高大伟岸,无所不能,怎么会有难倒他的事情呢?长大后,自己成了父亲,才开始慢慢理解父亲的难处。当时父亲起早贪黑的劳作,身体有病久拖不治,小病慢慢酿成大病,只能卧床休息。父亲不下田,家人没饭吃,这么多孩子怎么养活?把孩子送人实为万般无奈的选择。</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张士尧是二十里外的东峪村人,是父亲舅舅堂兄的儿子,把我送给他做儿子,算是送给亲戚家,觉得不会亏待孩子,辈分是相符的。这个我将来喊爹的人,一直视父亲为兄长。</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像张士尧这样一位远房亲戚,逢年过节都没有见到过,平时没有什么来往,根本算不上什么亲戚,连无亲缘关系的本村邻居都不如。</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亲赶集回来,把这事先给母亲说了,母亲扭过身跑进里屋,用毛巾捂着嘴呜呜呜的哭起来,哥哥姐姐都反对父亲的决定。大哥说三弟不能送人,我不上学去了,回家劳动挣工分。二姐说给我找个婆家,用我的彩礼养三弟。二哥也哭哭啼啼不同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亲低头陷入沉思,一直没有说话。</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亲在家里实行家长制,有着绝对的权威,父亲的决定,历来说一不二,没有重新选择的余地。而这次不同,他听到大家反对时,没有吭声,在我的记忆里 ,这是他唯一一次听到逆耳意见时没有生气。</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五天的下午,张士尧来家里接我。听到大人们在东屋炕上说要接我走,我心急如焚,束手无策。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东屋的门上挂着大门帘,无人进出时,屋里人是看不到院子里情况的。我蹑手蹑脚地从南房出来,走到大门口,使劲将半扇门抬起来,不让发出“吱儿”的响声,在大门开到有半尺宽的缝隙时,侧着身子挤着溜了出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低着头快速向前,怕被认识的人看到,可能就泄露了我的去向。我一口气跨过门前的马路、穿过长长的井头胡同、跑过开阔的饲养园广场、径直奔到生产队仓库后面的打麦场上。看看四周无人,迅速爬上刚刚碾净小麦后堆积起来的麦秸积,在顶上弄出一个像鸟巢一样的窝来,躲藏了进去,下面的人是看不到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不知道大人找不到孩子的焦急。沉沉下降的夕阳,很快失去了光线,黄昏褪去色彩,暮色越来越重,天空越来越黑。麦场上没有一个人影,只能听到蛐蛐和青蛙的叫声,偶尔可听到远处传来的汪汪犬吠。夏日夜晚的风吹过来,有点冷寂和薄凉,我有点怕,想回家,但想到今天的事,觉得更可怕的是张士尧。仰望天际孤云星斗,痛恨银河阻隔牛郎织女另楚寒巫,想着自身孤雁不饮思鸟归群,不解父亲把我送人的原因:是嫌我吃的太多养活不了吗?我可以少吃点饭。是嫌调皮不听话?我可以变成乖孩子。是嫌供我读书没有钱吗?我可以自己挣钱。是嫌我……,亲爱的父亲,所有的困难我都能克服,千万不要把我送人呀!我们家才4个孩子,与别人家比,并不算多,为什么不要我了呢?心里真有点怨恨父亲。假如我有一个敢于与父亲抗衡的母亲,像樊氏抚鼎那样护育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身体舒展平压在麦秸积的窝里,比躺在席梦思床垫上还要舒服,麦秸紧紧地围拢在身旁,在陪伴着我,安抚着我,慢慢地大脑越来越昏沉,眼睛越来越迷瞪,朦朦胧胧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父亲在喊:“聿儿──,聿儿──”,声音由远及近,由低到高。我扭过头看到一个头上顶着银河的巨人正在向我走来,像是寻我回家吃饭。我嗅到了香喷扑鼻的饭菜味,听到肚子里咕噜咕噜翻腾声,迫不及待伸手去抓冒着白气的馒头,结果抓到一把蒺藜,把我从梦中刺醒。我猛然睁开眼睛,确认已经醒来,这时又听到是父亲叫我,一边高声答应:“爹,我在这里。”一边呲溜一下从麦秸积上溜了下来,父亲看见我的样子,没有兴奋,也没有责备,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聿儿,回家走。”我没有说话,跟着父亲走在漆黑的路上,我低下头垂下眼睑,看着轮流替换着的两只脚的模糊黑影,听着“咚哒哒…咚哒哒”的脚步声,被父亲牵着奋力小跑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一直没有说话,把我出汗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好像怕我再走丢似的。虽走在回家的路上,但萦绕于心的恐惧还在:张士尧还在不在?父亲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感觉不应该答应张士尧?是不是放弃把孩子送人的想法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母亲依门而立,见我回来,从锅里端出温着的饭菜,我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父亲说: “赶快睡吧,再也不会把你送人了。”听到父亲的话,我眼含泪水微笑着进入了梦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高尔基说:“父爱是一部震撼心灵的巨著,读懂了他,你也就读懂了整个人生!” 正是:常说父爱重如山,年少轻狂未知难。待看年华几许长,经事方觉幼时憨。</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改革开放四十五年,百姓生活越来越富裕,人们自信心开始爆棚,有人神化了眼前的成功,忘记了硬实力的差距,不见潜在的危机:经济发展放缓,科技创新乏力,国际粮价飞涨,疫情魔妖难去,俄乌冲突持续,美遏中国崛起。我们要丰年不忘饥苦,富岁当思节约,增强忧患意识,始终居安思危。</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