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郭少华

郭少华原创原声视频

　　人们常说：人生如逆旅，过去了不能追回的，是岁月；逝去后想见而见不到的，是亲人。

　　（父亲临终前两个月全家人陪他去西邵看杏花）

　　不知不觉，父亲离开我们已五个年头了，今天是他的祭日。雨后的清晨，空气湿漉漉的，田间小路上，草尖顶着晶莹的露珠，外甥女领着我的小孙子在前面跑，妹妹手捧纸花走在中间，我扛着铁掀紧跟在后。田间玉米漫过了膝盖，勤快的大叔大婶们有的在剔苗，有的扛着喷雾器在打药，还有的在悠闲地逮虫子。

父亲的坟茔在我村西北，离家有二里多路。父亲健在时说过，建国前那块地是我家的，是我奶奶不分昼夜掐辫子买下的，有二十多亩。土地收归公有后划归给邻村了。

小孙子走到半路，停下了脚步，歪着小脑袋问：“爷爷，爷爷，老爷爷去哪儿了？”接着又问，“他见过我吗？”我说：“去没有痛苦的另一个世界了，老爷爷见过你的。”当时我也不知给孩子如何解释了，也不知五岁的孩子能否听得懂。

其实，父亲还没等到他的重孙子出生就走了。父亲看到的是他孙子手机上的彩超照片。

父亲弥留之际，全家人轮流在医院陪护，知道父亲时日不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孩子们趁他清醒时变着法儿哄他开心。那天大儿子给媳妇做完彩超兴冲冲的跑来打开手机给父亲说，爷爷快看你的重孙子，六个多月了，四斤多了，多胖。

父亲刚躺下要睡了，听到重孙子几个字，努力睁开混浊的双眼，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双手支撑着要坐起来，我赶忙用手托住父亲的腰，父亲坐端正后，拿着手机翻来覆去的看，嘴里嘟哝着：“呀，真好，真好……多胖，像个小孩子啦……”母亲和妹妹接过话茬：“赶紧养好病出院，等孩子出生了领着他去逛街。”

父亲呵呵的笑出了声说:“中，中，带着他买好吃的……”

后来父亲又多次问起他的重孙子。唉，临终没能等到孩子出生，也成了父亲唯一的遗憾。

（ 二儿子用勺子挖着火龙果让他爷爷吃，我妹妹欣喜的看着。）

　　父亲年轻时身强力壮，家里弟兄五个，他排行老大，为了减轻家庭负担，读完高小，十几岁就辍学帮趁爷爷下地干农活。也练就了一身好把式，赶牛犁地，耙地，耩地，割麦，扬场等样样在行。

尤其是摇楼耩麦子和在打麦场扬麦子最能展现庄稼人的本事。父亲耩过的地站在地头眯眼一穿，都是笔直一条线，麦陇宽窄均匀。过往的邻居看后都要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

父亲也是扬场的好把式，不管风大风小都能把麦子扬的干干净净。麦堆可以扬成长条状也可以扬成圆锥形。小时候就喜欢看父亲扬场，只见木锨在父亲手中上下翻飞，麦粒被扬起老高老高，然后又均匀的落到麦堆上，麦糠被风吹到一边，“唰唰……唰唰……”

父亲另一项手艺就是砌墙粘瓷砖。当时我们村里有个建筑队，父亲和三叔是领班，本村和邻村盖房子只要父亲不去，房子的主人就会不高兴，有的房东还会骑车去我家喊父亲上班，好像父亲不去就没了灵魂，本家也不放心。父亲砌墙又快又直，砖缝匀称，里外干净，他的眼睛就是把尺子。他贴的瓷砖结实平整，风吹日晒几年也不会脱落。

因为父亲的好手艺，谁家垒个猪圈，搭个敞篷，砌个火炕，都会请他去帮忙。父亲是来而不拒，丢下手里的活儿就跟着去了，有时饭也不吃干完活就回来。父亲砌火炕最拿手，凡是他砌的炕，烧柴时厨房里没有烟，抽劲大，炕到第二天早晨还是热的。父亲和睦邻里，乐于助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走到父亲坟前，看到一抔黄土堆，上面长满了荒草，不觉已泪流成行。我和妹妹把纸花插在父亲的坟茔门前，点上蜡烛和香火，行完跪拜之礼，然后又用铁掀封了土。

归家途中父亲打完场，装好麦，拉麦回家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夕阳下，父亲光着膀子弓着腰拉着满满一大车麦子。黝黑的皮肤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呈现出古铜色，胸、腹和胳膊上的块块肌肉随着步伐上下抖动。额头上、脊背上掉落的汗珠子砸起地上的尘土腾起一层烟雾。

父亲哪，您一生操劳，勤俭持家，供养儿女上学读书，工作成家，本该是子孙绕膝、尽享天伦之时，却被病魔夺走了生命，撇下亲人，撒手人寰。愿您在天堂里再无痛苦，再不受病痛折磨……

农历2022.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