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行旅之意大利2——美第奇之美 张戬炜

岚炜言

佛罗伦萨曾经是意大利的首都。不过，值得这座城市骄傲的，不是国王与权カ，是曾经居住过的人物，以及这些伟大人物创造的历史功绩。尽管约公元前100年左右，罗马共和国凯撒大帝在位时期，群山环抱的阿尔诺河谷中，就已经诞生了佛罗伦萨，但真正让这座城市进入世界文化史的，是美第奇家族，以及这个家族吸引、保护和资助的伟大人物。

我是从教科书中知道佛罗伦萨的。到达这座举世闻名的城市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没有教科书中的内容，只有“翡冷翠”三个字。现代诗人徐志摩，在佛罗伦萨住了一个晚上，躺在这座伟大城市的怀抱里，他不琢磨文化，辗转反侧地琢磨如何向一个叫陆小曼的中国江南女子表达爱情，写下了中国现代诗歌中的情诗名作《翡冷翠的一夜》。这首诗当年曾打动过我年轻的心灵，以至一直觉得，徐志摩把佛罗伦萨翻译成“翡冷翠”，是神来之笔。

据导游介绍，佛罗伦萨600年来没有改变。换言之，走进任何一条小巷，或仰望任何一处天际，看到的，都是600年前的模样。随处一个街角，脚下所踏的砖块，极有可能达·芬奇当年踏过。遇见一座老屋，黝黑狭小的房间，极有可能伽利略当年住过。这座城市，达·芬奇、伽利略之外，米开朗基罗、拉斐尔、乔托、多纳泰罗、提香，这些让世界美术史因此而辉煌的巨匠，都留下过灿烂的足迹。彼特拉克、但丁、薄伽丘，这些让世界文化史产生惊天裂变的文艺复兴之父，都曾经是这里的居民。

佛罗伦萨的地标，是圣母百花大教堂。欧洲的教堂，外表一般都是灰色的，风雨侵蚀后，变得黝黑，因此显得庄重。百花大教堂是个例外。白色、红色、绿色三种花岗岩贴面，让高大庄严的宗教建筑透出一种莫名的亲切妩媚感。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当时的建筑师们，突破了教廷的精神专制，改变了教堂固有的形制，设计制造了一座欧洲历史上前无古人的教堂。这个教堂，建设工期长达175年，建成后被形容为“神话般的奇迹”，是文艺复兴的第一件代表作品，是黑暗的中世纪末期，欧洲人文思想的第一缕曙光，是人本主义的第一个形象宣言，也是文艺复兴的第一声号角。

百花大教堂前的广场，名叫“但丁广场”。但丁的塑像，伫立在教堂前。从广场走过去，穿过一条小巷，就是但丁的故居。但丁，欧洲中世纪末期意大利诗人，意大利人称之为“至高诗人”，是现代意大利语的奠基者，文艺复兴的开拓者之一，欧洲最伟大的诗人。瞻仰故居时，我心中浮现出历史上无数对但丁的赞美，但最后定格的，却是恩格斯的一段话：“封建的中世纪的终结和现代资本主义纪元的开端，是以一位大人物为标志的，这位人物，就是意大利人但丁。他是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

距但丁故居不远，是佛罗伦萨市政广场。这个广场的主角是韦奇奥宫。韦奇奥宫，曾属于美第奇家族，是这个统治佛罗伦萨长达300年的家族展示艺术品的殿堂。惊艳世人的、2016年应邀到中国上海展览时，门票卖到200元的米开朗基罗雕塑作品《大卫》，完成后就露天安放在韦奇奥宫的门前。站在市政广场上，纵目四望，感觉就是走进了令人热血贲张的文艺复兴年代。大卫、海神波塞冬、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砍下美杜莎头的帕修斯、抱着帕特洛克罗斯尸体的墨涅拉俄斯等等，这些文艺复兴时代大师们的雕塑作品，就在广场上露天放着，可远观、可近赏、可触摸、可留连，无时间限止，无条件接近，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但丁广场

但丁塑像

但丁故居

韦奇奥宫

如此亲近地触碰文艺复兴的现场，我深切体会了以下词语：佛罗伦萨，欧洲歌剧的诞生地，欧洲文化中心，欧洲文艺复兴运动的发祥地，世界艺术之都。同时，也深切体会了恩格斯的语义：一个伟大时代的开启，是需要一个伟大人物的。从历史发展的机缘来看，美第奇家族，就是伟大时代需要的伟大人物。或者说，没有美第奇家族，就没有佛罗伦萨，没有在这个城市发生的改变人类命运的文艺复兴。

导游指着韦奇奥宫上的徽记说，这个家族，自14世纪起至17世纪，一直是佛罗伦萨的统治者。300多年的时间里，他们家出过三位教皇、两位法国皇后。赞助艺术家，或者说推动文艺复兴，是从家族财富奠基人乔凡尼·美第奇开始的。1401年，乔凡尼巨资赞助，让雕刻家吉贝尔蒂完成了圣母百花大教堂洗礼堂的两扇青铜镀金大门，这两扇门后来被巨匠米开朗基罗称为“天国之门”。拥有巨大财富的乔凡尼的名言是：“钱，可以通过资助的方式，转变成永久的艺术，因此而获得与另一个永恒世界接近的机会。”其后，作为文艺复兴标志建筑的圣母百花大教堂，175年的建造经费，基本上由美第奇家族赞助。

为什么米开朗基罗可以心无旁鹜地对着一块大理石苦苦思索，然后让这块石头成为永恒的艺术品，为什么但丁可以轻易阅读到欧洲最伟大的著作，然后构建自己的思想与美学体系，是因为背后有美第奇家族巨大的财力支撑。美第奇家族对艺术之美的追求，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300多年间，这个家族自佛罗伦萨起，进而面向整个欧洲，奖掖各种文化人才，发现并资助各类艺术家，收集无数图书、手稿并免费向公众开放，修建教堂，建设公共设施，在欧洲的诗歌、雕塑、绘画、建筑、音乐、历史、哲学、政治理论等各个领域，留下美第奇家族的印记，最终催生伟大的文艺复兴。

美第奇家族徽记

天国之门

那天晚上，我也住在佛罗伦萨。只是，《翡冷翠的一夜》已经不能打动我了，打动我的是美第奇之美。人们常说，要防止有钱有势的人，利用金钱和势力干坏事。在佛罗伦萨，我想的是，有钱有势的人，真的要干起好事来，那绝对能够惊天地、泣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