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从包里掏出大学毕业证,恭恭敬敬地递过去,招聘人员翻开,看了看递回来,问我会干什么。这种情形,这几天我经历了十几次。上学十五六年,得了一摞证书,大学学了个供热通风与空气调节专业,指望以此挣钱糊口。会干什么,能干什么,我一时真的说不上来。越来越觉得自己读了四年大学,除了拿到个红壳毕业证,并没有学到能挣钱糊口真的本事,还不如个电焊工,戴上焊帽子,拿起焊枪,焊个漂亮的鱼尾纹。实习的时候我也焊过东西,这会儿敢说会吗。我会干什么,这个疑问几天来一直在我大脑中萦绕,赶走了我的骄傲与自信。我该在国营建筑公司多实践实践,长点真本事,自恃脱了农民装读了四年大学拿到个红壳本本,便自以为有了本事跟着老王跑到广东,又闯深圳。深圳这地务实,用人认真本事,不太重视红壳证书,不会给人锻炼学习的机会。三天走了十几家招聘单位,这个问题一次又一次将我推向自卑的深渊。</p><p class="ql-block">在石杰那儿住了三天,不能总吃住在他那儿,他那儿还住着从贵阳来的王永同学,从重庆来的肖威同学,四个人挤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要尽快找份工作。这遍地塔吊,就不相信找不到活儿干,实在不行,去工地上搬砖,也得先挣个饭伙钱。求职到第十六家,同意试用我一个月。我能胜任吗,边干边学吧,上苍保佑我别出错。翻开空调图纸,风机盘管是什么,没听说过,我学的教科书上,空调的冷热风用风道输送。找来风机盘管样本,一页一页仔细读,不敢落下一个字儿。人是逼出来的,当生存危机的时候会迸发出惊人的能量,创造奇迹。那一个月我白天泡在工地上,晚上画图学习,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谢天谢地,没出差错,有了份工作。</p><p class="ql-block">门卫喊,贾工,有你的信。伸了个懒腰,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工地上的简易板房,阳光分外明亮,刺得我眯起眼,风柔和了许多,感受到些许阳光的暖意。北京春天风大,一个月来我真切领教了。拿过信,我一怔,广西师范大学,我没认识的人啊,莫非……我咧嘴,笑笑。</p><p class="ql-block">一个月前深圳老板派我到北京负责一个工地,那天在北京站下火车,提着皮箱正欲下地道,见旁边一小女生,身上背着包,胸前挎着包,左手拎着包,右手正试图拎起拉杆箱,才拎起来,身体便向右倾,真让人担心,其单薄的身体会坠倒。我说,我帮你。小女生看了我一眼,笑笑,我拎起她的皮箱,与其一同走下地道,出验票口,将皮箱还给她的时候,她说,留个联系方式吧。我随口说出我的BB机号,8845741。随后我们便各自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她长什么样,想不起来,只记得个儿不高,很单薄。一次偶遇,没想到半个月前的一个傍晚,我的BB机响了,显示一陌生电话号码,呼错了吧,没理会,过了一会儿,“滴滴”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电话号码,拿起电话回过去。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谢谢你,那天在北京站,多亏你帮忙。她是广西南宁人,在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工作,那次是来北京旅游的。撂下电话,我心想,这人真有意思,不就顺便帮忙提个包吗,太客气了。莫非她……我无奈地笑笑,谁会相中我啊,没钱没地位,居无定所,一个在城市中漂泊的人。电话里她要过通信地址。</p><p class="ql-block">跑回宿舍,躺在床上拆开信,一行行隽秀的字儿跃入眼帘。</p><p class="ql-block">贾尚先生:</p><p class="ql-block">你好!恕我冒昧地给你写信。自从那天北京站偶遇,你帮了我,你便烙在我心里。我内心涌动着一种奇怪的力量,鼓动着我,给你写信。这种奇怪的力量,便是缘分吧。</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她真的……呵呵,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又看了一遍,是真的,没错,呵呵。在深圳混了四年,整天在工地上,别说交女朋友,见到个女的都稀罕。熟人只有石杰、王永、肖威三位同学,连个可能给介绍对象的人都没有,一晃快三十了。去年石杰听说他有个高中女同学在深圳,找到联系方式,跑去找人家,女同学还没有男朋友,如同干柴遇烈火,俩人很快便好上了。王永见石杰这般找到了女朋友,如法炮制,加强与高中同学的联系,打听是否有女同学在深圳,还真“炮制”成了。我和肖威没他俩幸运,没听说有女同学在深圳。都没有女朋友的时候,四个光棍喝酒穷欢乐,眼看着,只剩我和肖威。两个月前肖威在饭店吃饭,认了个女老乡,看对眼,谈上了,不知进展如何。我有些兴奋,仍不敢相信,不会是骗子吧,骗子骗我什么,没钱没权没色,光棍一条,想得太多,没用,还不知道这女孩咋回事呢,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人家女孩抛来橄榄枝,咱就先接着呗,给她写封回信再说。我与广西女生开始书信传情,渐渐熟识了。一年后她邀我去南宁,一切仿佛都在梦中。</p><p class="ql-block">走出南宁火车站,我极力想象着她的样子,怎么也跳不出照片上那个静态的她。我四处张望着,在五六米远的地方,站着个穿裙子的女生,正冲我笑,是她,应该是她,跑过去,我真想抱住她,猛然由臆想世界落进现实中来,陌生,很不适应。这一时刻,我终究没有张双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