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架—木鱼镇之缘（上）》

程贞淳

　　初识木鱼镇，应该是在25年前的十月初。当时同朋友开车经襄樊进入神农架，在松柏待了二天，便慕名直奔木鱼镇。盘山道，路窄弯多，凹凸不平，把人颠得七荤八素。那时的车后排无安全带，我一个人独霸，便一会儿滑向左边，一会儿颠到右边。幸亏我已不像年青时那样乘车便晕、停车呕吐了。

　　神农架林区相当于地级行政单位。位处大巴山余脉，境内地形基本西高东低，最大高差有3000多米。下辖五个镇，行政中心设在松柏镇。由于木鱼镇七月份的平均温度在摄氏20度左右，因此木鱼镇逐渐就成了举世闻名的避暑胜地。如果说松柏镇是神农架林区的北京，那木鱼镇就相当于林区的上海了。

一个偏僻穷困的山镇，竟吸引我们颠了四个多小时离开松柏镇前去拜谒，想想也为自己的执作而感动。现在看来，这份执作是相当值得的，某种程度上它改变了我后来的生活方式。 原汁原味的木鱼镇是这样的。双山夹壑，山脚下一条寒气逼人的溪水蜿蜒而来，清澈见底，礁砾可数。一抹不到一公里宽的斜漫坡直抵对面山脚下，有一排土房沿着山脚，一条土路又沿着土房逶迤而过。路的另一边只有断续的房舎，严格地讲，这路还不能称之为街。 在离开炊烟的地方，空气不仅清新，还托着一丝丝植物的香气。山上的植被丰厚，密不见缝，无懈可击，宛如给大山套上了一件绿色的羽绒服。饭前与老板聊天时，老板上来几杯茶，茶叶浮在水中，品相一般。喝了一口，便忍不住又喝了两口，这茶竟有淡淡的甜味。 好生奇怪，怀疑老板是否掺了点糖。老板大笑：“掺糖？我们烧菜都舍不得放，那可是稀罕物呢。”他笑容还来不及收敛，便伸出一只手，遥指前方说：“看见那条小河没有？那叫香溪，当年昭君姑娘在里面洗过脸呢。能不甜吗？”

　　我们听了真还呆想了一下，有这等事？后见县志记有“昭君临水而居，恒于溪中浣手，溪水尽香”。

　　伙计把菜端了上来，一锅咸蹄髈炖汤。一般临冬，山民各家就开始杀猪，除了内脏外，猪头、猪腿，猪排等一概腌之。腌后用松木熏，熏黑了再置于阳光下爆嗮。嗮得又黑又干，几乎面目全非。但一入菜，鲜香无比。

一盘红烧鸡块，鸡块是活鸡现杀，自然新鲜、味道正宗。 还有一盘油煎小鱼，小鱼是在香溪里捞出的，用油一煎，金黄酥嫩，满口走香。

　　嗨，等退休告老还乡后，每年来住住，倒也是一件人生幸事。

十多年后，这一天还真的来了。
　　2011年7月初，一帮朋友相邀欲去木鱼镇住上二个月，以避武汉的“炉温”。这正合我意，便欣然前往。乘动车到宜昌，再转大巴去木鱼。此时大巴行驶的路面大变样，基本都是水泥或柏油的。沿途又见数处在架桥打隧道，看这光景，今后只会更方便了。 等驶进木鱼镇，眼都直了。她的面貌远非昔日，竟焕然一新！以前一边的依山土房，一边的漫坡临水全不见踪迹 。一条路面标志正规的柏油马路直惯全镇，两旁具有地方特色的仿古建筑鳞次栉比，阵（zhen）列着酒店、宾馆、土特产店、古玩店，已然具有了一个大风景点的全部要素。 我们下榻在一个叫“林泉山庄”的旅馆，包吃包住，每人每月1800元，十人一桌，虽素多荤少，但经济实惠、有益健康。

　　旅馆由兄弟三人掌控，各负其责。其母貌似典型的山村老妪，有次她让我吃了一惊。

　　酒店柜台背后有一博古架，上面搁置着闪着晶莹紫光的一块石头，我对朋友们说这是紫水晶。这时一个声音从脑后传来：“那是巴西产的。”我一回头，发现这句话是从闲坐在大厅木沙发上“老板妈”嘴里发出的，不等我发出惊叹，紧接着她又来了一句：“最好的紫水晶是乌拉圭产的。”

　　啊，高人！原来就隐居在这大山里！我只知道乌拉圭的足球员可到我国来当教师爷。

他儿子告诉我们，他妈把店交给他仨打理，自己当“甩手掌柜”，有事无事就坐在大厅木沙发上看电视，尤其喜看新闻节目。故把天下大事尽收眼中，装进脑里，随口一说，常令客人吃了一惊。

　　时间长了，我们若无事，喜欢与她聊天，接受“再教育”。

神农架的风景，大多在木鱼镇周边，距离较近，再加上它的气温、空气、水质等优势，故在许多外地人口中，所谓神农架旅游，往往就是指到木鱼镇及其周边地区。 木鱼镇夏天气温，早晚都挺凉。有位老爷子，喜晨起到香溪边锻炼，结果耳朵生了冻疮，一时传为笑谈。中午有几天会达到30度，但持续几个小时后就可能撞上一阵雨，马上转凉。听饭店小老板说，木鱼镇几百年没闹过自然灾害，是块宝地。 木鱼镇名与佛家没半点关联，我觉得是与它地貌如鱼有关。镇头如鱼头状，迎宾大道在此一分为二，分出的一条爬上山半腰，沿山行到镇尾再下来与主道会合，恰如鱼尾。 这条鱼为两旁山势所挟，形成壑间风和香溪的单行道，带来了习习凉风和水汽。但它并不潮湿，上午嗮出的衣服，下午就干了。 几天住下了，发现一奇事，木鱼镇几乎没有苍蝇蚊子，睡觉惬意。这种现象颇令人不解值得探究。求问原住民，他们说不知道，一直都这样。后来观察，是否山上有什么植被散发了特殊的气味，使蚊蝇难以立足？这也太牵强。最后我只能推断，夜半气温太低，蚊蝇幼虫成活不了，故而几近绝种。

　　木鱼镇的供水，取之香溪。我的一只烧水壶用了十年（相当于二十个月），竟没什么水垢！说明水中对人体健康不利的重金属、钙镁离子含量较低，但蕴有人体所需多种微量元素。泡黄芪透亮清澄，水质纯净，饮用甘凉。不要说京沪的水，即便武汉的水也绝对泡不出这个味。

　　王嫱香溪当然是传说，只是表达了当地民众对她的崇敬与热爱。

　　香溪源离木鱼镇5公里，上有诗人徐迟书写的“香溪源”三个大字。但香溪的真实源头却在金猴岭以东，它擦过奇峰、穿越林海，牵手小溪、吟唱幽谷、经过高差的势能转换后，一口气从500米长的暗河穿出，形成飞瀑，在一深潭汇聚，此即为“香溪源”。然后绕镇而过、流到对面山下，再折向沿山而去。

一天中饭大伙围坐而食，一朋友说，旁边有个楼盘快卖完了。我忙问细节，原来木鱼也搞起了房地产开发，第一个楼盘“香溪街”傍水而起，我放下筷子就直奔售楼部。

看了小区模型沙盘，位置无可挑剔，单套面积合适。但只剩下了两套，一套六楼，一套二楼。考虑到无电梯，现场付定金，拍下二楼。要求十天内需付清全款，十天后请外地朋友帮忙汇来房款，签约完事。 但这套房美中不足，靠外走廊的窗子过矮。一天与售楼经理闲聊，他吐露，有一套样板房，购者是你老乡，一直没露面，你看看她能否让给你？我回汉后凭经理给的电话，几经周折，终于易手与我·。

　　这套房，窗占半堵墙，面山而居。可凝神听香溪细语，可临窗观朝霞染天。这一下就了了十多年前的夙愿。（后事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