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读阿贝尔《怀念与审判》(1)</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篇长文写人,纪念的是父亲,“审判”的也是——这表现了一种什么父子关系?</p><p class="ql-block">第一句,交待,这篇文字是父亲逝后456天所写,是痛定之后的理性思索,所以有“审判”吧。</p><p class="ql-block">这是一位乡村的传奇人物?</p><p class="ql-block">叙述方式有点奇特(魔幻?是否让你想起《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父亲躺在一口松木棺材里,整个人都枯萎得不像人了,像干燥花,或者像木乃伊”,这叙述的口吻,有点——离间,间离?这不像孝子的口吻,是的,这篇文字里对待父亲的态度就是怀念与审判,有的地方甚至站在更远处观察。</p><p class="ql-block">对于丧葬的描写,有真实的乡土与民俗色彩。对于母亲与妹妹的描写又表现了什么?首先,这是很真实而生动的笔录。我可以真切地按着这描写把那情景还原出来。</p><p class="ql-block">都累了,伤痛有所缓和。</p><p class="ql-block">“起先我也烧过纸钱,但我不明白这烧纸钱的意义,就去里屋打麻将了,只是趁下桌撒尿的时候顺便丢几张纸在锅里。”这神圣被消解了,我初读时,觉得有点对父亲的不敬。不过,这玩意伊沙早在《车过黄河》时就玩过,“列车正经过黄河/我正在厕所小便”“只一泡尿功夫/黄河已经流远”。</p><p class="ql-block">母亲烧纸,是因为父亲一生对母亲好,这是侧面描写,通过母亲展现了父亲的一个优点,这男人“有责任,有礼数”。妹妹给父亲烧纸,是因为妹妹爱父亲。可是,接着引出了对比——也为后面的追溯埋下伏笔:“那些平常并不把父亲当人的人,为什么也要给父亲烧纸,而且还要下跪”?</p><p class="ql-block">那些人为什么不把父亲当人,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此种种疑问,等待下文解惑。</p><p class="ql-block">第三段写的是停丧期间的习俗,这里有描写,甚至描写之中有抒情的意味。乡亲们来,院子里置办酒席的情形,真生动,而简洁。</p><p class="ql-block">(要学习,怎样进行这场景描写呢?这些材料的运用,语言、句式的安排?叙述同一件事,肯定有不同的效果。有些是诸多因素铸成一个人的习惯,可是有些是可以模仿借鉴的)。</p><p class="ql-block">这第一个部分,真实地揭示了父亲葬礼的实质。就乡人而言,帮忙是少数,“吃喝玩是明明白白的。乐在暗中。”(我不知道阿贝尔的乡人读到这里作何想?不过平素就那样,想必读到此处也没什么大惊小怪。这是中国乡村社会真实的另一面)。“热闹是别人的。忙才是我们的。只是忙。麻木的忙。”这些句子简短,明白如话,没什么深奥。可是不仅真实表现了父亲那个特别葬礼的真实情形,而且表露了心情与心理。你说他对父亲没有情感吗?那为什么一年多之后还来作这一篇长文?</p><p class="ql-block">“死有什么?见惯不惊。重要的是把死者送走。正确的。声势浩荡的。这是死人的脸面,更是活人的面子。”这些句子开始读,无甚特别,容易轻轻放过,可是安静、仔细多读两遍,却发现真实得惊人的力量在里面。</p><p class="ql-block">就阿贝尔的文品我亦知之甚少,就人品更是茫然若失。不过,就这篇文章里这些“真实”,我觉得玄武所说的是正确的,“他是立言与践行合一的作家,不矫饰,不张扬,不钻营,不故作愤青状转脸就媚人。”</p> <p class="ql-block">《怀念与审判》(阿贝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即刻往回走,走过昨天,走过前天,走过456天,就会再一次看见我的父亲躺在一口松木棺材里,整个人都枯萎得不像人了,像干燥花,或者像木乃伊。棺材竖放在堂屋的两根高凳上,盖子翘着,斜着一道逢儿。人们就是通过那道逢儿告别我亡故的父亲的。棺材上系着一道红,底下燃着一盏清油灯,前面放着一口大铁锅,里面烧着纸钱。烧纸钱的有我的母亲和妹妹,大哥和二哥,也有亲戚。我依旧记得我母亲和妹妹烧纸钱的样子。跪着。半跪着。继而蹲着。母亲的悲痛已有所缓和,眼里除了一点茫然,就只剩疲倦了。从千里之外回来的妹妹在打盹,火苗舔到手指也不知道。</p><p class="ql-block">起先我也烧过纸钱,但我不明白这烧纸钱的意义,就去里屋打麻将了,只是趁下桌撒尿的时候顺便丢几张纸在锅里。我知道,母亲给父亲烧纸是因为父亲一生都对母亲好,爱母亲,虽然这爱是旧时旧式的,不像萨特和波伏娃那样的自由之爱,但毕竟是爱,有本能,有责任,有礼数。我也知道,妹妹所以给父亲烧纸,是因为妹妹对父亲好,真心的好。妹妹给父亲买金戒指,买名牌衣裳。妹妹拿钱给父亲治病。然而我不明白,那些平常并不把父亲当人的人,为什么也要给父亲烧纸,而且还要下跪。我不明白,是不是人死了黑的污的都没有了,留下的都是闪闪发光的。</p><p class="ql-block">往回走的路是时间隧道,也是乡间土路。走过麦苗,走过菜花,就走进了我父亲的村庄。走过青皮树,走过石墙,走过一排排樱桃树,就走进了我父亲的院子。乡亲们停下了所有的活路,都聚在院子里,帮的帮忙,打的打牌。都是熟脸门儿,见了,都不张扬,只是问候。“来了?来了。你也来了?来了”。虽也是逢酒遇席,但毕竟不是喜酒,毕竟死了人,该避讳的要避讳。新柴已经划出,堆在房子当头。边口肉搁在门板上,厨子拿把黑青的刀正在剖析。豆浆已经下锅,新柴燃出的火苗舔着锅底,豆腐已经成形。雪白的米在蒸笼里膨胀,稻谷的气味飘进了在竹林晒太阳的老人的鼻孔。他们裹着军大衣,个个德高望重。春色春意在石墙外面,却过不了石墙。酒席就这样继续,热闹就这样继续,直到看好的期。也许三天三夜。也许不止三天三夜。</p><p class="ql-block">热闹是别人的。忙才是我们的。只是忙。麻木的忙。少有悲伤。帮忙的是个别,大多是来吃喝玩乐的。吃喝玩是明明白白的。乐在暗中。因为忙,加上热闹的感染,加上父亲是久病,加上平素与父亲情意的淡漠,我们做儿女的也没有把父亲的死往心上搁。死有什么?见惯不惊。重要的是把死者送走。正确的。声势浩荡的。这是死人的脸面,更是活人的面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阿贝尔,1965年生。1984年毕业于四川省江油师范学校。1987年开始写作并发表作品。作品登载于《天涯》、《花城》、《大家》、《人民文学》、《上海文学》等几十种纯文学期刊,入选多个选本。已出版散文集《隐秘的乡村》、《灵山札记》及长篇长篇小说《老屋》。散文《怀念与审判》获第二届冰心散文奖,《零度水》获台湾第三十届《中国时报》散文奖,散文集《隐秘的乡村》获第六届四川文学奖。现居四川平武。</p>